你便唱一只嘉兴山歌也好。”芙蓉待要不唱,祝大娘娘却要罚他喝酒三满杯。没奈何,只得低着头唱道:
一只鸡,喔喔啼,港南大姐几时归?大船载,不归,小船载,不归,风大落雨自己归。阿爹看见女儿归,撑开船头买鱼买肉归。阿妈见了女儿归,揩台抹桌笑迷迷。阿哥见是妹子归,挑了粪桶直向西。阿嫂听见姑娘归,躲在房里弄布机。兄弟听得阿姊归,拿了书包乱赶归。妹子见了阿姊归,揭开箱子换新衣。
芙蓉操着嘉兴调,歌中的归字都读作居字。大家听了,都觉得别饶趣味。祝大娘娘道:“歌是唱了,令是行了,这杯酒儿教谁吃呢?”大家都揣摩着歌中的句子。觉得在座的诸人,都没有和歌儿相合。文二娘娘道:“大家都不要饮酒罢。”只因李寿姑开了口,祝大娘娘猛的想起一桩事,便道:“来来来,文二嫂请你饮这一满杯”。李寿姑道:“祝大嫂又来了,怎么‘园中果子拣熟吃’,我已罚过一次酒,又要我罚酒,沈二嫂唱的嘉兴歌,和我何干?”祝大娘娘道:“谁说没相干,歌中末一句揭开箱子换新衣,不知箱子里面可藏着乱砖头?”李寿姑涨红着脸道:“不要说了,受罚便是了。”说时,自斟着一杯酒,一饮而尽,座中诸美,除却祝大娘娘和文家三位娘娘以外,谁都没有知晓这“换空箱”一幕趣剧,都向祝大娘询问这哑谜儿,怎么叫做箱子里的乱砖头,怎么文二嫂肯饮这一杯罚酒。祝大娘娘笑道:“这件事要算趣闻,待我道来,好教诸位知晓。”这句话不打紧,顿使杜月芳、李寿姑不安于席。这是不曾公开的趣事,如何可以讲给大众知晓。又不好喝止他,只是小鹿在胸头乱撞。毕竟杜月芳有主意,假把牙箸拂落在地,趁着俯首拾箸的当儿,便在桌子底下打照会,潜在祝大娘娘的裙幅上拽这一下。祝大娘娘不过吓吓他们,并非真个放什么野火。忙向在座的说道:“方才说的箱子,是李家老伯的画箱。李老伯喜藏名书名画,所有书画都藏在画箱里面,一天,吩咐他的女儿开箱取画,谁料不开犹可……”。说到这里,文二娘娘的筷儿也落地了,借着拾筷,便把筷儿在祝大娘娘的凤鞋上打了一下。祝大娘娘很从容的说道:“谁料打开看时,却是一箱的乱砖头。原来李老伯喜藏古董,这是盛着秦砖汉瓦的箱儿,他女儿竟误开了。”众人听了也都不疑,杜月芳李寿姑方才心定,却佩服祝大娘娘有急智。
主席上的唐大娘娘又唤着鼓吏起鼓,唐解元正待提起鼓槌,却见仆人来禀报道:“华相爷已经宴罢,要准备上轿去了,大爷快去相送。”唐寅便放下鼓槌,整着衣巾,到八谐堂去送他的丈人峰出门。不但唐寅恭送鸿山,便是秋香也要欢送他义父。丹桂轩中的羯鼓催花令。暂时告一停顿。
正是:
待到春来花自好,不如归去鸟初啼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七回
秦姝顾女妙语解颐 吉士佳人良宵阻梦
丹桂轩中的羯鼓催花,正是再接再厉。一听得华鸿山宴罢出门,唐解元和秋香忙着到八谐堂去恭送这位贵宾。
那时八谐堂的陪宾都离座了,华老已有了六七分的醉意,华平华吉在旁伺候。唐寅抢步上前道:“岳父大人何妨小作勾留,夜间尚有菲酌,便在舍间有屈一宵罢。”秋香也和小鸟依人一般,走到华老面前,频频的唤着爹爹道:“爹爹,屈你盘桓几天,爹爹不须客气,这是女婿家中啊,和爹爹自己家里一般。”华老道:“贤婿女儿,多承你们好意,但是今天已和杜亲家有了预约,夜间和他剪烛长谈,不能失信。”华平华吉见了新姑爷和姑奶奶都是屈着一膝谢宴,秋香低着头,很有些不好意思。昔日同侪,今分阶级,这姑奶奶三字似乎难以接受。唐寅转是从容不迫的说道:“平哥吉弟两位管家,今天怠慢你们了。”唐寅这般称呼,却在不亢不卑之间。平哥吉弟是同事者的口吻,两位管家。是新姑爷的语气,把来混合在一起,却使平吉两人暗暗佩服这位新姑爷,可谓“君子不忘其旧。”华老临走时,解下两件佩挂的东西,便是珊瑚扇坠和碧玉环做了今天的觌仪。
唐寅夫妇跪下谢赏。华老连唤请起不迭,比及站起,华老又道:“贤婿还有一件东西也还了你罢。”便在袍袖中摸出这纸我为秋香的志愿书,交还了唐寅。又笑着说道:“从今以后,老夫要请你绘一幅中堂和几幅屏条,料想不会拒诸门外罢。”唐寅道:“岳父说那里话,岳父不嫌拙画丑陋,小婿尽可效劳。”于是新夫妇送着华老,直到外堂,外面沈达卿、祝枝山、文徵明、周文宾四人站班似的在轮香堂畔站着多时了,他们知道这里是必由之路,拭抹着眼睛,定要把这位三笑留情的秋香看一个“毫发无遗憾。”但是苦了祝枝山,他的眼睛藏在衣袋里,便是这随身法宝,其名叫做单照。但听得环佩丁冬,和那靴声橐橐,知道秋香已随着华老走近轮香堂了。沈文周三人早把眼睛拭抹好了,惟有老祝的眼睛一时索摸不到。华老向着他们拱手道:“四位贤才再会了!”慌的他们都说老太师慢请。待到老祝摸着他的随身法宝,可惜时机已错过了,唐寅秋香早已送过华老上轿,夫妇俩穿着备弄自到里面去了。沈文周三人都是啧啧赞美秋香的丰神绝世丽质倾城,一半是真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