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可对就。”秋香笑道:“好一个江南第一风流才子,也有受窘的时候,这下联便是敲门砖,下联不成,门儿不放,大爷再不对来,我不久候了,请你明天交卷罢。”唐寅听得明天交卷,陡的一惊,热恋之潮,受了这打击,渐渐下退,曾经压迫的文潮便渐渐提高起来。笑说道:“有了有了,娘子听者。
绣衾同拥,难分难解九连环。
娘子这下联对得何如?既系本地风光,而且又确切你这位如花如玉的九娘娘,快快开门和你实行这下联罢。”但听得一啐一呀的声音同时并作,啐是秋香口头的啐,呀是呀的一声门儿开放了。唐解元再也玲珑不过,进了房门,便把门儿掩上,又落了闩,绝不容第三者闯入香闺。谁是第三者,便是区区的一枝笔了。列位看官,编书的告了一个罪,他们紧闭房门以后的事究属如何,这一枝被摈在门外的笔竟无法替他们去描写了。明知才子佳人破题儿第一宵也该有一番描写,只恨门外汉不能插身而入。匆匆数语,便可表过。不比编那弹词唱本的一枝笔,写到这里也会钻入锦衾里面,做那运动场的评判员,什么秋姐含羞宽小衣,什么露出那如霜如雪的嫩冰肌,什么却被大爷搂入红绫被,什么此刻大爷欲兴迷,以下还有许多专写下层工作的话,恕我不转载了。似这般的恶礼简直是侮蔑才子,污辱佳人,金圣叹所说的,“见了唐突才子佳人的恶礼,真个要效法王蓝田拔剑驱苍蝇,着屐踏鸡子。胸头此怒,未可卒解。”编书的不把弹词唱本的话尽量转载,便是恐怕引动读者诸君的胸头大怒。
一宵无话,已到来朝,房门开放,逮时候可不早了。
唐寅盥洗完毕,用过点膳正待要“水晶帘下看梳头”,外面传来消息,说有一个摇船人,要向大爷取画扇,说是大爷面许他的。唐寅笑了一笑,知道是米田共来了。便道:“娘子暂时失陪了,他虽是—个村汉,卑人却少不了他。来时节仗着他,去时节也仗着他,他来索扇,我却要尽先发落这分笔债。秋香点头道:“‘君子不忘其旧’,正该如此。”唐寅便在能静楼上取两页扇面,随意画了几笔花卉,又另封着纹银十两,算是谢意,遣人授给米田共。米田共得了,感谢不绝。回去以后,不久便和他的情人阿福成为夫妇,表过不提。唐寅绘扇以后,依旧要去陪伴秋香,楼下又传来消息,说道:“祝大爷来了。”唐寅道:“请他在书房里坐,我便来也。”他口中这么说,他的身子却是依依不舍的坐在妆台旁边。秋香道:“你别冷待了好友,若没有他,你依旧做你的伴读,我依旧做我的丫环。”唐寅道:“让他坐一回也不妨,我怕见他,他挟有勋劳而来,我没有法儿填他的欲壑。”秋香道:“不过多送些谢意与他罢了,值得和他较量。”
唐寅道:“金钱上面我是很慷慨的,他要多少,我已应允他了。”秋香道:“金钱以外他还要些什么,敢是要你的画件么?”唐寅道:“我也应允他了。他要我替祝大嫂绘一幅照像。我和他说明,只须择定了日子,便可替云里观音写像。”秋香道:“那么他还有什么要求呢?大爷你瞧着朋友分上,可以应允的,便应允了他罢。”唐寅道:“我是应允了,只怕娘子不肯。”秋香道:“大爷,你太轻视了我咧,我虽出身青衣,却也器量宽宏,不肯效学小家子气。大爷应允的,我没有不应允之理。”唐寅笑道:“娘子真个肯允许么?只怕不见得罢?”当下便把那天祝枝山在吉甫堂参相,华老唤本人送他登舟,他在舟中亲授锦囊,要求着事成以后,须得秋香如法泡制的向他三笑,本人急于要向他问计,使胡乱应允了。在先,以为他故意戏谑,并不当真。谁料我们到了苏州,他又向我第二次要挟。事在必行,那便使我左右为难了。假使一味抵赖,我便是食言而肥。真个要你向他三笑留情,非但我不愿,只怕你也不肯。”秋香听到这里,不禁嗔怒。便道:“大爷,这事万难应允,一颦一笑,岂可滥施于人?你快去回覆老祝,旁的报酬,在所不吝,若要我向他三笑留情,今生休想。”唐寅道:“我也知道娘子不肯应允,所以那天他催着你出外向他三笑留情,我便回绝他没有得到新人的允许,这事便不能实行。他便允许着七天的限期,满了七朝,无论你允不允。总得如法泡制,把去年的三笑留情,向着他复演一遍。定要把他钩魂摄魄,才肯罢休。”秋香道:“老祝这般无赖难道大爷真个应允了么?”唐寅道:“其时听得华老已到苏州,准备上门寻仇。我正要央求他的锦囊妙计,没奈何又只得承认了。好在有三天之期,还可设法对付,现在既然娘子不肯应允,我只得去回绝了他罢。”楼上正在讨论对付之策,楼下又有人来催着大爷去见客,说方才来的祝大爷在书房里大发脾气了。他说大爷宠了新人忘却了旧友,若没有旧友,新人怎会到手。他说大爷再不下楼,他便要到街坊上去讲给行人知晓,教他们判一个谁是谁非。唐寅道:“娘子失陪片刻,这胡子是说得出做得出的。”秋香道:“大爷千万不要和他翻脸,你只婉委曲折的回覆他。”唐寅点头称是,赶忙下楼,经过八谐堂上八美都向他取笑。唐寅不暇回答,便到书房里去看老祝。枝山几声冷笑道:“子畏,你居然也会下楼的么?我只道你把我乾搁在这里了。”唐寅陪着笑脸,再三道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