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也是藏风诗:‘声声催促惊人梦,夜半烧汤弄卵脬。”王本立喝同道;“你藏的是什么风?”唐寅道:“师爷藏的是什么风?王本立道:“我藏的是西风。”唐寅道“小人藏的是绣球风……”
大凡有隐疾的人最恨被人家当面说破。王本立恼羞成怒,手拍着书案连连的唤道:“唷唷暗!气死我也!”忽听得外面一声痰嗽,华平揭着门帘道:“大师爷到!……”
原来这一天,华老来约先生暂停半天功课,到花园中去庆赏重阳。才走近书房便听得老友在里面发怒,只道是两个儿子又挺撞了先生,急于进来问讯。比及宾主相见,各各坐定,华老道:“‘夫子若有不豫色然’,可是小儿无礼,得罪了先生?”王本立道:“此事和令郎无关。只不过方才刮起了一阵西风,兄弟—时兴起。预备吟一首藏风诗。”华老道:“这是雅人深致啊!吟的什么诗句?”王本立道:“预备口占一绝,才吟为两句。”华老道:“请教请教”王本立道:“兄弟吟的是:‘忽地红尘透九霄,遥知江海浪滔滔。’”华老道:“好极好极!确是藏风佳句。为什么不吟下去?”王本立道:“正待吟下去,叵耐管家无礼,续了两句险些儿把兄弟气死。”华老怒喝道:“华安,他怎敢这般无礼!师爷吟诗,谁要你续?”唐寅道:“启禀太师爷,师爷吟诗一首只吟得两句,小人一时斗胆便续了两句。”华老道:“你续的是什么?”唐寅道:“小人续的是:‘声声翠竹惊人梦,夜半纱窗历乱抛。’华老点了点头道:“这两句藏风诗倒也平稳,不过押韵押“抛”字不如押“敲”字,‘翠竹敲窗,夜半惊梦。’换了一个子变好了。”唐寅屈着一膝道:谢太帅爷点铁成金”。
王本立寻思:“东翁太偏袒了,并不申斥家住,反而和他斟酌诗句。”心中好生气闷:“又听他念的诗句,确乎平稳,不曾讥笑着我。难道我听错了不成?方才华安吟的‘声声催促惊人梦,夜半烧汤弄卵脬’。分明讥笑我夜半催他起身烧汤洗濯绣球风。他现在辩白时,说是吟的‘声声翠竹惊人梦,夜半纱窗历乱抛。’声音似乎相近,意思却截然不同,这是他的巧辩,把来蒙蔽主人。我须得当面说破他。”
便道:“东翁休听管家一面之词,他方才续下的不是这两句,要是这两句兄弟又何必烦恼呢?”华老道:“老夫子,这小厮方才续下的是怎样的两句?”王本立守着道学家风,绝口不谈生殖器,以为谈了生殖器以及生殖器上附带的东西,便是亵渎了这张嘴,他怎好向着东家直言谈相?说“贵管家饥笑我弄卵脬。”这“卵脬”两个字他以为只可存之于心,不好出之于口。华老问的紧,他只吞吞吐吐的这个那个,华老又问:“这个什么?那个什么?”那才实逼至此,无可躲藏了,便把左右手指搭着眼镜似的两个圈儿,向华老表示道:“管家说的便是这两个圆的东西。”华老益发莫明其妙。唐寅道:“启禀太师爷,今天吃新米团,这两个圆的东西师爷已吃在肚里了。”王本立脸涨了通红,连唤着“岂有此理!”华老见先生很有难言之隐,不便多问,知道总是书僮恃才傲物,得罪了师爷。他虽然宠用华安,但是为着西宾的面子关系,便呵斥着书僮道:“师爷吟诗,谁要你接续?师爷是我的老友,得罪了师爷便是得罪了我。快向师爷赔罪,要不然,哼哼!”说到“哼哼”两字,双眼一睁,便有唤取家法板伺候的意思。唐寅何等玲珑,“好汉不吃眼前亏,”他把王本立戏弄得够了,看着他年龄分上,便向他赔一个罪,平平他的气也是好的。连忙抢步上前,向王本立说道:“师爷息怒,小人一时无礼,接续师爷的诗句,伏望师爷看了家主人的分上,饶恕小人这一遭罢。”说时,屈膝服礼。王本立挣得面子,只好道一声:“管家请起,算了罢。”只这“算了罢”三个字,一场团子风潮方才告一段落。
华老才表明来意:“今日重阳佳节,请先生放学半天,便在爱菊轩中衔杯赏菊。”王本立却不过主人的美意,也便允许了。
这一天,爱菊轩中庆赏重阳,座右五花八门叠着菊花山。华老初意要唤两个儿子作陪,后来一想,今天为着书僮,先生已呕了一场气,再不要两个踱头出言无忌,又惹起了先生的烦恼。因此不用儿子作陪,却遣人到隆昌典当中邀请当铺经理宋悦峰前来作陪。一主二宾,开怀欢饮。
宋悦峰和王本立向来认识,情意相投。王本立每逢放学,总到隆昌当铺中和宋悦峰手谈为乐。他们俩年龄相仿,又都是规行矩步古色古香的老先生,斜阳光中,两个老头儿总是手拈棋子相对无言。他们的着棋程度好在不相上下,凡是下棋的人最难得天天对奕。手段相当。
所以王本立和宋悦峰的友谊不同泛泛之交。自从王本立病假多天,宋悦峰少了一个棋友,好生不乐。后来王本立假满到馆,宋悦峰每到傍晚,总派着小郎到华相府邀请王老夫子去下棋。
华老知道宋悦峰是王本立唯一的好友,因此今天便邀请宋悦峰来做陪客。宋悦峰听得东家邀请赴宴,岂有不来之理?
入席后,彼此谈笑自由,王本立早把方才所受的闷气付诸九霄云外。旁边斟酒的只有华平,这也是华老体贴入微,防着先生见了华安生气。所以不要华安值席,只唤华平侍筵。席散以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