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是表兄唐伯虎的笔仗。
好好,他竟在书房中做抢替了,可惜做的太好一些,料想瞒不过书房中王先生的法眼。
二娘娘心里这般想,嘴里却说:“看不出你倒会做文章了,可贺可贺!”二刁听得二娘娘称赞他,这是破题儿第一遭,不觉喜出望外,“骨头没有四两重”了,笑嘻嘻的说道:“娘鸡,你常常骂我笨希(死)虫的。现在不其(是)笨希(死)虫,其聪明虫了。”二娘娘笑了一笑,不说甚么,待到回房归寝,二刁不比大踱,一壁念着“计不计征乎萨”,一壁还得卖弄本领。
他道:“计不计,征乎萨。娘鸡,你常常说‘彩风随鸦’。现在我不其(是)鸦,也其(是)凤了。‘计不计,征乎萨,娘鸡,你常常说‘巧妻常伴拙夫眠’。现在我不其拙也真功了。”二娘娘几声冷笑道:“哼哼,哼哼!”二刁竟贼人心虚,一哼而眼瞪,二哼而口钝,三哼四哼而双肩齐耸。二娘娘:“你教华安代做文章,还在我面前逞能,羞也不羞?”二刁道,“没有这桩事,华安其不会做文章的。”二娘娘道:“你想骗过王本立先生么?这便叫做鼻头上挂鳓鱼,休想休想(嗅鲞)。他做了三十年教读先生,难道瞧不出这篇文章有人捉刀么?我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妇人家,但是这篇文章还瞒不过我。难道先生的眼光不如我这琐琐钗裙?我劝你休得弄巧成拙,被先生告诉了公公,又要罚做矮人。有何值得?”二刁道:“娘鸡,我在真人面前不说鬼话。这篇文章其(是):华安做的,被你一推(猜)就着,道破机关,但其天打的眼光远不及你娘鸡。我骗不过娘鸡,一定骗得过天打,但请娘鸡不要声张便其(是)了,娘鸡一声张,老生活基(知)晓了,便要罚我做矮人。老生活叫我做矮人,我其(是)不愿的。”
二娘娘道:“谓叫你做矮人你便情愿。”二刁道:“娘鸡叫我做矮人,我其情愿的。今夜我便在床上做矮人好不好?”二娘娘也道了一个“啐”字,不去理他。二刁又是“计不计,征乎萨”的念了几遍,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。大概东楼上大踱游那华胥国时,西楼.上二刁也到了黑甜乡……
这一天,王本立在隆昌当铺中扰了宋悦峰的午宴,还扰了他的夜宴。待到来朝,献公子进书房时,先生尚没有到馆。唐寅又叮嘱了大踱、二刁许多话。这也是王本立合该倒霉,王本立教导呆公子,任凭引经据典,他们总是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。唐寅教道献公子,任凭花言巧语,他们总是一学便会。阅者诸君,如其不信,但看王本立病后到馆,问及书童,大踱,二刁背诵那书童一会什么,二会什么,直背到九会、十会,没有一句背错。可见大踱、二刁的记诵之学,确有一长可取,只须因势利道也可以培植一些学问。将来华文、华武居然从科举进身,得官京秩,更可证明他们的胸中茅草确有拔而去之的可能性了。
剪住闲谈,话归正传。王本立进了书房,坐定后便开抽屉。未看文字先皱眉头,这不是文章做的不好,实在王本立在华相府中坐了三年的馆,吃了开眉酒,看了皱眉卷。
华老款待西宾,致敬尽礼。每逢饮酒,肴核很丰。在这当儿,便是王本立开眉的时候。
待到呆公子逢期作课,三年以来所交的卷子没有一次差强人意,一经看过,总是眉头紧皱。
后来成了习惯,往往未看文章先皱眉头。不过在先略略的皱着,看了几行便大皱而特皱了,惟有今天成了例外,未看以前眉头是皱的,既看以后,眉头却不皱了。非但不皱反而眉飞色舞,笑逐颜开,唤一声:“二位贤契,这两篇文章可是你们自出心裁?”大踱道:“自自出心裁,并并无抢替。”二刁道:“天打啊,学生子做出这篇文章,非同小可,挖尽了许多心思,便其(是)肚肠阁落的念头,也都挖了出来。”王本立道,“难得你们刻意为文,今天的文章果然不同往昔了。但是愚师有些半疑半信,你们的思路都是很枯窘的,为什么这两篇文章却是左右逢源,滔滔不竭?”大踱道:“思路枯窘,不不是一一世枯窘的。”二刁道:“天打啊,我们为什么要请你来教书?为的其(是)希(思)路枯窘,经了你教授三年,一旦豁然贯通,希路便不枯窘了。所以会得做出这篇文章。”自古道,‘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’。”二刁归功先生,含有拍马性质,王本立看了多年的文章,难道看不出是捉刀文章?无奈二刁受了唐寅的指导,教他见了先生从拍马入手,果然灵验异常,把王本立拍的乱了主意。他素来自诩是个名教育家,大凡经他改笔的生徒都是不到三年便已斐然可观。惟有华文,华武做了三年文章,王本立悉心删改,完全没用。他在踱头面前时时道及,表示他没有耽误弟子,却是弟子辜负了先生。现在听得二刁这般说,经他教授三年,一旦豁然贯通,他听了怎不欢喜?暗想:这话恐怕是真的罢。生公说法,顽公尚可点头,何况他们都是血肉之躯?经我三年春风化雨,岂有不能成就的道理?所以十分之中有六七分相信。又吩咐他们背诵原作,一字无讹,那便有七八分相信了。又吩咐他们讲解原文,也是一字无讹,那便有八九分相信。
所欠的一分便是自己培植的效验,为什么有这般神效?上一期他们的课卷尚且胡言乱语,毫无是处,怎么一朝一夕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