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子披麻拄杖,低头在前哭泣而走。邵陵王见了甚觉好看,触动于心,便走上去夺取孝子之服。孝子惊惶不肯脱下,内中有人是州中书吏,认得他是刺史,不胜吃惊,连忙悄悄与孝子说知。孝子听了大惊,忙脱下了,双手捧来。那邵陵王大喜,便将孝子一应服色穿戴起来,学他匍伏,口里哼嚎以为快。旁人无不笑倒,骇为奇事。却被签师将邵陵王过恶写奏章暗暗启闻梁主。梁主大怒,欲治其罪,又恐其奔逸逃窜。只得遣人代任,押归建康。邵陵王无奈只得入朝,梁王呵责一番,令其归第。邵陵王在家,日夕怨恨,以为梁主不明,因气闷不过,日日徜徉于市。一日遇见一个老儿走过,面貌与梁主相似,他心中大喜,便携了这老儿归至府中,使人将出兖服冕旒,叫这老儿更换。那老儿见了大惊,吓得胆战筋麻,只得挣着说道:“此是皇帝御衣御帽,小人如何敢穿戴!”邵陵王强逼他穿。只因这一番,有分数:龙生九种,种种各别。不知这老儿果可穿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四回
不投机达摩渡江 遭谗谮昭明屈死
诗曰:
一语不投机,拐卢渡江去。
迷矣又复迷,遇而还不遇。
何事信人谗,有子不自顾。
得失两茫茫,萧梁在何处?
却说邵陵王纶,削职押解来朝,又受了梁主一番数责,心甚不平。在府中气闷不过,便出来街上闲走。忽一日见一老儿的面貌与梁主有些厮像,遂哄他到府中,叫人取出冕旒衮舄,要这老儿穿戴。那老儿见了,一时吓得战战兢兢,抵死不肯道:“我闻人说一日思做王,万劫披毛角,小老实不敢当。罪过,罪过!”邵陵王道:“你这老儿,原来是个不识抬举的贱货!我会将你装扮起来,无非欲明我之心迹,事完脱下,罪与不罪与你何干!”那老儿听了没可奈何,只得依他穿戴起来了。邵陵王使人扶这老儿上坐,叫他不可乱动,自己在下面朝着这老儿山呼舞蹈朝君以礼,拜毕,又俯伏奏道:“臣纶,蒙父王差委,出镇南衮州,殚心竭力,以礼法自拘,广宣父仁政,施及于民,远近感德,里巷讴歌。但臣素行不羁,与众亲少睦,以致谗言入内,父王不察,将臣罢归。但思知子者莫若父。今是非不察,是不聪也;责恶无据,是不知也;父不知子,是不明也;伦理灭绝,是不慈也。有此四端,焉能为民上之主乎?”说罢立起身来,咬牙怒目,走到老儿身边,喝道:“你有何话说讲!”便一顿拳打脚踢,又叫手下剥去衣服,拖到庭前痛责二十大板。只打得这老儿屁滚尿流再三哀哭求免,方才救出。那老儿负痛奔回家去了。
邵陵王说明心迹,打了这老儿一顿,心中方才快畅。因吩咐手下不许传出。只是这样奇异千古未闻之事,如何瞒得,早被这老儿哭哭啼啼奔到家中告知妻妾与儿孙。不两日到处传开,做了一个笑话。却被言官闻知,密奏梁主。梁主大怒,立刻遣台城内禁兵三千,将邵陵王府第前后围住,不一时将邵陵王擒至宫中。梁主不容分辩,使宫人付三般法物立刻赐死,又令他母子不容相见。邵陵王到了此时方知理亏,只得低头领死。惟求宫人道:“我死是不免,只要略再从容片刻。”宫人们也不好十分催逼。这场大事早有人报知太子,太子听了大惊,忙叫止住,自己慌忙奔入宫中,只见梁主怒气冲冠,双手摩腹,叹气不已。太子忙跪到膝前哭奏道:“孩儿请父王暂息雷霆,容孩儿启奏。”因说道:“父叫子亡,子不敢不亡,今弟纶获罪,实系无知。但事关休戚,枝叶受伤,根本亦弱,手足屈挠,终为人欺,况佛门有戒。乞父王恕—人之罪,功德过于七级浮屠,令其悔过迁善,使后世无杀子之名。”说罢大哭。梁主听了渐次气平,因叹了数声说道:“有子不肖,实我之过也,汝言可取,你起来。”遂使宫女们收回法物。邵陵王得免,来拜谢梁主不杀之恩。梁主拭泪起去。自削其爵土不题。史官阅此有诗道:
既生上智到唐虞,定有丹朱做不愚。
非实严亲不能教,教而不善又何诛。
却说达摩同了使臣在广州起身。使臣因王命在身不敢在路羁迟,便水陆兼程,不则一日,早到了建康。此时是十月二日,使臣入朝奏知梁主。梁主大喜,忙使内侍各执香花到馆驿中来宣圣旨,迎请达摩。达摩便同了入朝,梁主即临便殿接见达摩。达摩见了梁主稽首问讯。梁主将达摩细看,只见面貌又黑又紫,一双圆眼白多黑少,须发卷螺,浑身黑毛茸茸,十分惨赖怕人。梁王见了不胜大惊骇,见他问讯,只也问讯,便赐坐,因问道:“师自何来?”达摩道:“南来。”梁主道:“何姓?”达摩道:“姓即是有,不是常姓。”梁主道:“是何姓?”达摩道:“佛姓。”梁主又问道:“师无姓耶?”达摩道· “姓空故无。”梁主不解,又问道:“自南来,欲作何事?”达摩道:“惟求人作佛。”梁主道:“南人无佛性,怎能作佛?”达摩道:“人有南北,佛性亦然。”梁主点头,因又问道:“朕即位以来,造寺写经,度僧讲法不可胜记,有何功德?”达摩道:“并无功德。”
梁主道:“何以无功德?”达摩道:“此是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。如随形,形虽有,非实。”梁主听了,一时面有愠容,因又问道:“如何是功德?”达摩道:“净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