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簟。镜台上放着梳具脂粉,黑漆的桌子上,琉璃盆中,放着各色水果;窗前书桌上,一个水晶缸,养着几尾金鱼。窗外面一丛翠竹映在窗纸上,成一片绿色,连屋子里人的衣襟上也绿了。董额氏看了,不由得赞了一声:“好一个清凉所在!”见两个侍女跟在她后面,不住的打扇;一个侍女,送上凉茶来。董额氏便问:怎么不见你家福晋?一个侍女回道:“福晋在荷静轩洗澡。吩咐表舅太太在屋里略坐一坐。”董额氏便也不说话。停了一会,两个年纪略大的侍女,捧着衣巾盆镜等物进来。说道:请舅太太也洗个澡儿。”董额氏天性怕热,在家里又常洗澡惯的;听得请她洗澡,她也欢喜。侍女们忙服侍她卸妆脱衣,披上浴衣,趿着睡鞋,两个侍女领着到后面一间密室里洗澡去。待她洗毕出来,自有侍女替她重行梳妆,再匀脂粉;便有一个人,伸过手来,替她在鬓边插上一朵兰花。董额氏在镜中望去,见站在她身后替她戴花的,不是什么侍女,竟是那宝亲王。董额氏这一羞。直羞得她低着脖子,靠在妆台上,抬不起头来;溜过眼去看宝亲王时,只见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,嘴里不住的“天仙”“美人”的唤着。又说:“俺自从见了嫂子以后,顿觉得俺这人活在世上毫无趣味;那天嫂子脖子上偷偷的嗅了一下,这香味直留到现在。可怜把我想得饭也不想吃,觉也不想睡。天下的女人,也不在俺眼中。求嫂子可怜俺,看俺近来的形容消瘦,便知道俺想得嫂子苦;嫂子倘再不救俺,眼见得俺这条命保不住了。”说着,这宝亲王真的呜呜咽咽的哭起来,哭得十分凄楚。他一边哭着,一边拿出手帕来抹眼泪。
董额氏认识这手帕是自己的。
停了一会,又听宝亲王说道:“嫂子放心,今天的事,俺俱已安排停当。这里在园的极西面,离着福晋的屋子又远,那班侍女内监们,都是俺的心腹。嫂子倘然顺了俺,决不使外边人知道;嫂子倘然不顺我,声张起来,一来嫂子和俺的脸面从此丢了,二来便是声张,这地方十分冷僻,也没人听得,把俺们好好的交情,反闹翻了。嫂子倘然依从了俺,俺便到死也忘不了嫂子的恩德;嫂子倘然不依从了俺,俺横竖是个死,便死在嫂子跟前,也做个风流鬼。”
宝亲王说到这里,从腰里飕的拔出一柄宝剑来,向脖子抹去。任你是铁石心肠的女人,见人在她跟前寻死,她心肠便不由得软下来。况且天下美人,大都是风流性格,见宝亲王又是一表人材,又明知道他将来要继承大位做皇帝的,又动了几分羡慕的心肠。如今听他一声声唤着好嫂子,又见他要自刎,便又动了几分怜惜的心肠。她自己看看浴罢出来,只外面披着一件薄纱的浴衣,玉雪也似的肌肤,映在纱衫外面,早已被宝亲王看一个饱。看看自己的衣服,一齐脱在床上,眼见被宝亲王拦住了,不能拿来。便是拿来,当着宝亲王的面,也不能穿。董额氏想到这种种地方,不觉叹了一口气;转过身来,夺去宝亲王手中的宝剑,伸着一个手指,在他额上一戳。说道:“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!”宝亲王趁此机会,便过去把董额氏顺手一拖,一个半推半就,一个轻怜轻爱,成就了好事。
事过以后,宝亲王亲自服侍她穿戴。两人一时舍不得走开,又调笑了一会,直到傍晚,才送她出房。那董额氏临去的时候,转过秋波来,向宝亲王溜了一眼,低低的骂了一声:“鬼灵精!”上车去了。宝亲王心中十分得意。从此以后,他俩人一遇机会,便偷偷的在园中冷僻的地方寻欢作乐。看看天气渐冷,宝亲王便和董额氏在露香斋一间密室里私会。正快乐的时候,只听得隔院碧桐书院里,发一声喊,顿时人声大乱起来。宝亲王忙丢下董额氏,赶到隔院去。一走进院子,只见大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说道:“皇上脑袋不见了!”
这座碧桐书院,正是雍正皇帝平日办公的地方。雍正皇帝因住在宫里,十分拘束,又常常记念着宝亲王,便移到园中来住宿。在大宫门后面,依旧设立宗人府、内阁、吏部、礼部、兵部、都察院、理藩院、翰林院、詹事府、国子监、銮仪卫、东四旗各衙门的直庐。又在大宫门西面,设立户部、刑部、工部、钦天监、内务府、光禄寺、通政司、大理寺、鸿胪寺、太常寺、太仆寺、御书处、上驷院、武备院、西四旗各衙门的直庐。每天在正大光明殿坐朝,已有一年,十分安静。不料到忽然出了这件大乱子。
皇帝每到秋天,总在碧桐书院批阅奏章。院子里和书案前,都有太监和宫女伺候着。这一天伺候到黄昏月上的时候,内监们点上宫灯,皇帝在灯下翻阅奏章,忽然院子里梧桐树上,飞过两道白光来,飞进屋子去,盘旋一会便不见了。那班宫女太监,眼见有两道白光,顿觉昏迷过去,开不得口,待到醒来,见皇帝已倒在地下,急上去扶时,脖子上的脑袋已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。内监们发一声喊,那班侍卫大臣们,都一齐跑进来,见了这个情形,个个吓得两条腿发颤。没了主意。
停了一会,一班妃嫔和宝亲王,都从人丛里抢进来,围着雍正皇帝的尸首,嚎啕大哭。后来还是宝亲王有主意,吩咐内监,快请鄂尔泰和史贻直两人来商议大事。那太监们走出园来,跳上马,分头赶去。鄂尔泰这时已经安睡,忽然外面大门打得震天价响,家仆去开着门,一个太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