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佩服。克定知洪姨所言,父所乐从,遂入洪姨室,语洪姨道:“母知我父将为皇帝么?”开口便呼姨为母,确是洪姨太。洪姨不禁避座道:“公子如何呼妾为母,妾何人斯?敢当此称?”克定道:“我父为帝,我当承统,将来当以母后事姨,何妨预称为母。”洪姨复逊谢道:“妾为君家一姬人,已属如天之福,何敢再作非分想?公子此言,恐反折妾的寿数,妾哪里承当得起?”克定道:“我果得志,决不食言。”说至此,即向洪姨跪下,行叩首礼。洪姨慌忙跪答,礼毕皆起。克定又道:“我父素性多疑,若非从旁怂恿,尚未肯决行帝制,还请母为臂助,方得成功。”又是一个母字,我想洪姨心中,应比吃雪加凉。洪姨道:“这事不应操切,既承公子嘱委,当相机进言,徐图报命。”克定大喜,又连呼几声母娘,方才退出。
这时候的洪姨太,已是喜出望外,便默默的想了一番,打定主意,以便说动老袁,每届老袁退休,絮絮与谈前史事,老袁笑道:“你不要做女博士,研究什么史料?”洪姨装着一番媚容,低声语袁道:“妾有所疑,故需研究。”老袁道:“疑什么?”洪姨道:“汉高祖,明太祖,非起自布衣么?”老袁应声道:“是的。”洪姨微笑道:“他两人起自布衣,犹得一跃为帝,似老爷勋望崇隆,权势无比,何不为子孙计,乃甘作一国公仆,任他举废么?”用旁敲侧击法,转到本题,确是一个女说客。老袁闻言,不由的心中一动,便道:“我岂不作此想?但时机未至,不便骤行。”洪姨道:“胜会难逢,流光易逝,老爷年近六十,尚欲有待,究竟待到何时?”老袁默然不答,只以一笑相还。是夜,便宿在洪姨寝室,喁喁密语,竟至夜半,方入睡乡。
翌日起床,出外办公,宣召杨度入对。杨度不知何事,急忙进谒,但见老袁揽镜捻须,一时不便惊动,静悄悄的立在门侧,至老袁已转眼相顾,方近前施礼。老袁命他旁坐,悄语道:“共和二字,我实在不能维持,你何不召集数人,鼓吹改制?”杨度愕然,半晌才答道:“恐怕时尚未至。”英雄所见略同。老袁又问道:“为什么呢?”杨度道:“现在欧战未了,日本第五项要求,虽暂撤回,仍旧伺机欲动,我国若有所变更,将惹起外人注目,倘日本复来作梗,为之奈何?”老袁捻须笑道:“日本果欲要挟,何事不可为口实,你亦太多虑哩。”杨度又道:“就使日本不来反对,也须预筹款项,才得行事。”老袁道:“这个自然,你明日再进来罢。”杨度奉命而出。
老袁复踱入内室,见众妾在前,好似花枝招展,环绕拢来,不由的自言自语道:“从前咸丰帝玩赏四春,我今日却有十数春哩。”满意语。众姨尚不知何解,独洪姨上前,竟跪称万岁。好做作。老袁一面扶起,一面大笑道:“我未为帝,呼我万岁尚早呢!”洪姨道:“势在必行,何必迟疑。”老袁又笑问道:“你可说出充足的理由么?”洪姨道:“理由是极充足了,万岁爷在前清时代,已位极人臣,今出为民国元首,威足服人,力足屈人,赣、宁一役,就是明证。今若上继清朝,立登大宝,哪个敢来反抗?这是从声势上解释,已无疑义,若讲到情理上去,也是正当。前日隆裕后使清帝退让政权,另组共和政体,到今已是三年,我国未尝盛强,且日多变乱,是共和政体,当然是不适用。万岁爷果熟察时变,默体舆情,实行君主立宪,料国民必全体赞成,且与隆裕后当日让位的初衷,亦未尝相忤,何必瞻前顾后,迟迟吾行呢?况现在欧战未定,各国方自顾未遑,日本交涉,又已办了,万岁爷乘此登基,正是应天顺人的时候,此机一失,后悔何追。”巧言如簧,委婉动人。老袁听她一番议论,煞是中意,又见她笑靥轻盈,娇喉宛转,越觉得无语不香,无情不到,恨不得拥她上膝,亲一回吻,叫她一声乖乖。只因碍着众人面目,但笑向洪姨道:“算了,你真可谓女辩士了。”众妾见了此态,也乘风吹牛,叫着几声万岁,老袁还不屑理她,一心一意的爱那洪姨,是夜又在洪姨处留宿。想为她奏对称旨,颁赏特别雨露去了。妙语如珠。
且说杨度既奉密令,即于次日复入总统府,当由袁总统接见,面交发款凭条二纸,计数二十万两。杨度领纸出来,款项既有了着落,又得古德诺一篇文字,作为先导,便邀集孙毓筠、严復等人,开会定章,悬牌开市。贺振雄、李诲等,未识隐情,还要上呈文,劾六君子,真是瞎闹,反令杨度等暗中笑煞。嗣后闻贺振雄落魄无聊,反将他笼络进去,用了每月六十金薪水,雇他做筹安会中办事员。英雄末路,急不暇择,也只好将就过去。但前日吠尧,此日颂舜,人心变幻,如此如此,这也是民国特色了。拜金主义,智士所为,休要笑他。惟世道人心,究未尽泯,有几个受他牢笼,有几个仍然反对,旧国会议员谷钟秀、徐傅霖等,在上海发起共和维持会,周震勋、邹稷光等在北京发起治安会,接连是古伯荃上《维持中华民国意见书》,梁觉、李彬、刘世驺诸人,又纷纷弹劾筹安会员,朝阳鸣凤,相续不休。
还有参政严修,系老袁数十年患难至交,闻帝制议兴,不禁私叹道:“我不料总统为人,竟尔如此。近来种种举动,令我越看越绝望了。”及筹安会发生,谒袁力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