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也。今夫子遑遑歷聘,欲以仁義化天下,之屈折禮樂而失恬愉之性,彼隱德潛耀之君子宜其徙而之高,唯恐去之之不速也。然而聖人愛人無已,不問己之窮達,嘗以兼濟天下為心,與彼陸沉獨善者不可同日而語。夫子知其為聖人僕役而未昇堂奧,是亦逃名求志者,鈴市南熊宜僚也。聖人知人之審若此,子路欲召之,而夫子知其叉不至。其室虛,即《語》云使子路反見之,至則行矣,於此尤足以彰夫子先知之明,而陸沉獨善者處身之隘,亦隨其見地,各從所好而已矣。
長梧封人問子牢曰:君為政焉勿鹵莽,治民焉勿滅裂。昔予為禾,耕而鹵莽之,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;芸而滅裂之,其實亦滅裂而報予。予來年變齊,深耕而熟擾之,其禾繁以滋,予終年厭餐。莊子聞之曰:今人之治其形,理其心,多有似封人之所謂,遁其天,離其性,滅其情,亡其神,以衆為。故鹵莽其性者,欲惡之孽,為性崔葦兼葭,始萌以扶吾形,尋擢吾性;並潰漏發,不擇所出,瘟疽疥癱,內熱搜膏是也。
郭註:鹵莽滅裂,謂輕脫末略,不盡其分。功盡其分,無為之至也。夫遁離滅亡,以衆為之所致,若各至其極,則有何息?荏葦害黍稷,欲惡傷正性。形扶疏,則神氣傷以欲惡引性,不至於當。此鹵莽之報也。
呂註:為道日損,以至無為,是所以治形理心者也。而乃遁天離性,滅神亡情,以衆為而不知止,則鹵莽之甚矣!其安易持,未兆易謀,內之欲惡為濯葦,外之兼葭。扶吾形尋擢吾性,天理滅矣!於是時而欲治之可得乎?並漬漏發已下,皆欲惡為孽,奪其真之所為也。
疑獨註:為政治民,而鹵莽滅裂,則疏略而無成功。封人推己治田之事亦然。明年遂變所用之法,而深耕熟耰,其禾繁滋,終年厭養,用力多則報亦侈也。人之治形理心,亦如之。遁天,逃其自然,故離性滅情,亡神以徇衆人之所為,動之死地者也。兼葭,始萌,扶苗之形而長。及其已盛,則害苗。欲惡之情始動,形亦隨而充盛,及其熾而不節,則害性。故必制於始萌之初,否則尋擢吾性,性失欲熾,精氣漬漏,不擇所出,遂成療疽疥癱,內熱波膏之病,至於神去形遷而後已。此治性鹵莽之報也。溲膏,即便濁之病。
《鬳齊口義》:封人因耕喻政,莊子又以喻學,束坡《稼說》倣此。變齊,易其耕法。好惡之性,猶荏葦,即茅塞其心之義。性蔽塞,則欲日長,如兼蔆始萌,充滿其身,言通身是人欲。以人欲扶其形,則動失自然之理,拔去真性而天理滅矣。性失,氣亦病。有並漬者,有漏發者,不擇所出,觸則成病。此段戒人,縱欲者必殺身也。變齊,舊音去聲,耕法也。司馬如字,謂變其耕法,不與人齊。一云變齊國之耕法。
碧虛引《說文》:禾麥吐穗,上平曰齊。審詳經意,去聲為當,與分劑同謂限量也。鹵莽之人,不盡耕耘之齊量,故其實亦鹵莽。今變禾繁而厭養。以此為治形理心之喻,可謂切當。人心天性皆不越乎自然,唯其逃自然所以離真性,以至滅情亡神而不悟,皆溺於衆人所為故也。欲惡之害性,無異往葦之害苗。兼義,即荏葦之初生,始則扶苗同長,終則過盛而害苗。欲惡拔性而失真,則形軀漬漏,所向成疾,必至漸盡而後已。此治形鹵莽之報也。可不戒哉?
相矩學於老聰,曰:請之天下遊。老聰曰:已矣!天下猶是也。又請之。老聰曰:汝將何始?曰:始於齊。至齊,見辜人焉,推而強之,解朝服而幕之,號天而哭之曰:子乎子乎!天下有大蕾,子獨先離之,曰莫為盜!莫為殺人,榮辱立,然後睹所病;貨財聚,然後睹所爭。今立人之所病,聚人之所爭,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,欲無至此,得乎!古之君人者,以得為在民,以失為在己;以正為在民,以枉為在己;故一形有失其形者,退而自責。今則不然,匿為物而愚不識,大為難而罪不敢,重為任而罰不勝,遠其途而誅不至。民知力竭,則以偽繼之,日出多偽,士民安取不偽!夫力不足則偽,知不足則欺,財不足則盜。盜竊之行,於誰責而可乎?
郭註:殺人大苜,謂已下事,大苜既有,則雖戒以莫為其可得乎?各自得,則無榮辱,得失紛紜,故榮辱立而夸趺生。奔馳乎夸跋之間,非病而何?若以知足為富,將何爭乎?上有所好,則下不能安其本分。君莫之失,則民自得。君莫之枉,則民自正。夫物之形性何為而失,皆由人君撓之以至斯息。反其性,匿也;用其性,顯也。為物所顯則皆識,為物所易則皆敢。輕其所任,則皆勝。適其足力,則皆至。民知竭,則以偽繼,將以避誅罰也。主日興偽,士於何許得其真乎,
呂註:矩,益嘗有位者。解朝服而幕之,致其哀矜之意。明至此者,已固嘗有罪焉,故不嫌於訕。在上者,不能忘榮辱,則民睹所病;不能輕貨財,則民睹所爭。今立人所病而使之病,聚人所爭而使之爭,欲其不為盜殺,不抵於死,豈可得也?湯、武以萬方有罪,在予一人;以得為在民,失為在己也。伊尹以一夫不獲,曰時子之辜;一形有失其形,退而自責也。今則愚不識,罪不敢,罰不勝,誅不至,異乎先王之宥不識、量人力、而矜不能者矣!民知力竭,不得不以偽繼之。上出多偽,而欲下不偽,不可得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