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行卻曲,無傷吾足。山木自寇也,膏火自煎也。桂可食,故伐之;漆可用,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,而莫知無用之用也。
郭註:順時直前,盡乎會通之宜。世之盛衰,蔑然不覺,付之自爾,而理自生成。豈為治亂易節哉?治自求成,故遺成而不敗;亂自求生,故忘生而不死。盡當今之會,冥然與時世為一而後妙當可全、刑名可免。知止其所不知,能止其所不能,用其自用,為其自為,恣其性內而無纖芥於分外,此無為之至易,無為而性命不全者,未之有也。性命全而非福者,理未聞也。福者,即向所謂全,非假物也。豈有寄鴻毛之重哉?率性而動,動不過分,天下之至易也。舉其自舉,載其自載,天下之至輕也。釋此無為之至易,行彼有為之至難,棄夫自舉之至輕,取夫載彼之至重,此世之常息也。為內福也,故福至輕。為外禍也,故禍至重,禍重而莫之避,此世之大迷也。畫地而循之,其迹不可掩。有己而臨物,與物不冥矣。不明我以耀彼而任彼自明,不得我以臨人而付之自得,故泯然與天下為一而內外同福也。迷陽,猶亡陽,亡陽任獨,不蕩於外,曲成其行,各自足矣。
呂註:聖人成焉,成己而成物;聖人生焉,則全其生而已。天下之至善莫如道,則福莫大於是。其為物也,視聽莫及,輕如羽而世莫之載也;天下之至惡莫如非道,則禍莫大於是。其為物也,自無為有重如地,而人莫之避也。臨人以德則有己,畫地而趨不免殆而已。迷陽則不知所如往,唯曲乃所以全也。山木、桂漆之見伐,皆自有以取之。是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。人之處世,有治有亂,遭亂而能曲全,斯為善處人間矣。
疑獨註:聖人當有道之時,則制禮作樂成功於當世;當無道之時,則全身遠害以保其生。聖人非有係乎生也,欲其身存垂法後世,謂之成可也。周公之於周,聖人之成也。孔子之於魯,聖人之生也。福不出於性內而罕求之,禍多生於分外而求不止。性內者,舉則能勝,載則能行,豈有鴻毛之重哉?分外者,寄於吾身,其重如地,迷者沒溺於其間而不避,盖不明禍福之本故也。所謂本者,戒、定、慧,即性內之福。貪、嗔、癡,即分外之禍也。臨人以德,則未能冥於道。畫地而趨,則未能藏其迹。迷陽,則晦其明而無傷吾全生之行。空卻其心,曲順於物,則各足乎性分矣。山木、桂、漆之召息,以喻不能遠害,而求用以傷身者也。
詳道註:聖人之心,豈弊弊然以經世為事?特因時乘理,應之而已。世之知孔子者,止於形器之間,而不見其無事之際。故始陳其經世之迹,卒援接輿之歌以信之,則迹絕而心見矣。所謂聖人成焉者,以身徇道而成功;聖人生焉者,以道徇身而全生也。已乎已乎至畫地而趨,言今之從政者,如此。迷陽迷陽至無傷吾足,言今之體道者如此也。碧虛註:有道則樂成,無道則全生。能載輕羽之福者,無為之士。不避重地之禍者,勢利之徒。夸德臨人,有我厚矣。驅人徇迹,其道尤危。迷陽,謂晦明,晦明則行完。卻曲,謂退身曲全,安於分內。木、火、桂、漆之喻,皆適人之適,而不自適其適者也。
趙註:接輿之歌,益傷孔子不遇時,非譏孔子也。天下無道聖人生焉,言鳳出非時也,人處斯時僅免刑戮足矣。微福莫能勝,重禍不知避,言世人迷惑若此。臨人以德,則人惡有其美;畫地而趨,則人徇其迹。已乎、已乎,言不可不止。殆乎、殆乎,言不勝其危。迷陽迷陽無傷吾行,晦其明則吾行全矣。山木至無用之用,乃莊子之語,用以結上文數章之義。
庸齋云:天下有道,聖人可以成功;天下無道,聖人全生而已。方今亂世,苟免於刑為幸,何敢他求?處亂世而免刑全生,此特一羽之福,而汝不知有亂世之禍,常至殺戮,是重於地而汝不知避。臨人以德,取禍之道,不若已之。畫地而趨,言其拘束自苦,誠危殆也。迷陽,喻失本性之光明,曷行於世?卻曲,言回護避就。必至於傷吾足,言其不可行也。
諸解已詳,不復贅釋。按《文中子述史篇》:天下有道,聖人藏焉;天下無道,聖人彰焉。句法雖同而反其意,各有所主耳。愚嘗謂秦漢以來,諸子立言者襲南華語意不少,獨經中設譬引喻,未嘗蹈前人一轍而愈出愈奇,是謂:文可文,非常文也。吾行卻曲、無傷吾足,諸本皆然。卻,多音隙,獨碧虛如字。復正經文,作卻曲,卻曲庶協上文,元本應是如此,傳寫差謬,誤疊吾行二字,識者自能鑒之。
夫處人間世者,君臣之分為大,不可不盡焉,然當度可否之宜,謹出處之節,視古今而無愧,超悔吝而獨全,斯為善美矣。是以顏子將之衛而夫子備言事君之多息,名、知之相軋,心氣未達譽終毀至,弓旌在前而刀鋸在後者有之,況以不違如愚之臣,遽欲往化年壯行獨之君焉?保其無悔所以力救止之,使衛君知賢者不苟進,益堅尊道之心,固將自化。奚必輕往以資驕志、櫻暴行邪?顏子又陳端虛、勉一、內直、外曲或可自全,夫子謂僅免息耳,胡可及化。化者不言而信,使人意消,豈在政法繁多,以啟物敵乎?顏子至此無以進,請問其方,則是人欲空而天理將見之時也,夫子乘其開悟之機,告之以齊,使虛心受教,無聽以耳而以心,無聽以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