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,以遊於無物之始而無所窮止,若此則無所待矣。此乃有進無迹之分也,至於無迹則謂之至人矣,謂之神人矣,謂之聖人矣。無己、無功、無名,皆言無迹也。特下三句贊美之又贊美之也。
堯讓天下於許由曰: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,其於光也不亦難乎。時雨降矣而猶浸灌,其於澤也不亦勞乎。夫子立而天下治,而我猶口之,吾自視缺然,請致天下。許由曰:子治天下,天下既已治也。而我猶待子,吾將為名乎。名者,實之賓也,吾將為賓乎。鷦鷯巢於深林,不過一枝;偃鼠飲河,不過滿腹。歸休乎君,予無所用天下為。庖人雖不治庖,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。
爝火,炬火也。日月既明何用把火,時雨既降何用抱甕。堯謂許由立則天下自治,而必使我主此,我自見其不足,故以爝火浸灌自喻也。尸者,主也。政天下者,言以天下歸之汝也。名不出於我而出於人,則是在外者也,以名對實則實為主而名為賓。吾不為賓者,言吾不以外物自喪其身也。鷦鷯偃鼠,許由自喻也,言其有以自足也。偃,伏也,偃鼠,潛伏之鼠也。歸休乎君,言君且歸去休,不必來訪我也。庖與尸祝其業不同,言我不能舍我之所樂以代汝,各守其所守,亦猶尸祝不肯違越去其樽俎,而代庖人烹割也。
肩吾問於連叔曰:吾聞言於接輿,大而無當,往而不反,吾驚怖其言,猶河漢而無極也,大有逕庭,不近人情焉。連叔曰:其言謂何哉。曰: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。肌膚若冰雪,綽約若處子,不食五穀,吸風飲露。乘雲氣,御飛龍,而遊乎四海之外。其神凝,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。吾以是狂而不信也。連叔曰:然。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,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,豈唯形骸有聾盲哉,夫知亦有之。是其言也,猶時女也。之人也,之德也,將磅礴萬物以為一。世蘄乎亂,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。之人也,物莫之傷,大浸稽天而不溺,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。是其塵垢粃糠,將猶陶鑄堯舜者也,孰肯以物為事。
肩吾、連叔皆未必實有此人,此皆寓言,亦不必就名字上求義理,中間雖有一二,亦可解說而實不皆然也。無當者,無實也,往而不反者,謂其大言只說前去而不回顧也。河漠,天河也,河漢無極,謂天河在天,不知其首尾之所極。逕音徑,庭音趁,逕庭只言彊界遙遠也。大有,甚有也;其言不近人情,言非世俗所常有也。藐姑射,山名也,冰雪瑩潔也,所養者全,陽氣伏而不動,故凝然若冰雪,今之服氣道人亦有能為此者。綽約者,柔媚可愛也;處子,處女也。則神全不食以下四句,言其神妙也。其精神凝然而定所居之地,百物自無疵癘之病而年穀自熟。蓋接輿之言如此。狂與誑同,肩吾以其言為欺誑而不可信也。曰然者,言固是如此也,汝固疑而不信也。文章之觀示,鐘鼓之音聲,人皆見之聞之而瞽者聾者無預,此形骸之病也。豈唯形骸有此病,在心亦有此病,言其心無見識,猶聾瞽然,故不知此語而以為誑也。時,是也,女與汝同,前後解者皆以此時女為處子,故牽彊不通其意。蓋謂如此言語豈是汝一等人能之。此等人其為德也,周遊乎萬物之上而世自治,彼豈肯弊弊然以治天下為事,言其無為無不為也。蘄與祈同,亂者,治也,言一世之人自析乎治,我但無為而彼自治,我何用自勞,弊弊,自勞之意也。物莫之傷者,言外物不能動其本心也。稽,至也,水之大可以至天,而斯人不溺;旱之甚可使金石融流、土山焦枯,有彼亦不熱,言其無入而不自得也。塵垢粃糠,緒餘也,謂此人推其緒餘可以做成堯舜事業,豈肯以事物為意。物者,事物也,為事猶言從事也,陶鑄,做成之意也。據此一語便是郭子玄所謂不經者。但其著書初意正要鄙夷世俗之儒,故言語有過當處,不可以此議之。如李太白曰:堯舜之事不足驚,莫比夷齊事高潔。與此何異。
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,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。
章甫,冠也。越人既斷髮,不用衣冠。宋人以此為貨而往越,宜其無賣處也。莊子此言蓋謂其所言廣大,今世之人無非淺見,此言何所用,謂世不足與語此也。
堯治天下之民,平海內之政,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,汾水之陽,窅然喪其天下焉。
此章亦見廣而後知自陋之意。以堯之治天下,古今第一人矣,而於汾水之南,見四子於藐姑射之山,猶且恍然自失,況他人乎。喪其天下,忘其天下也;窅然,茫茫之意也。四子既無名,或以為許由、齧缺、王倪、被衣,或曰山海經云:藐姑射在寰海外,汾陽,堯都也,在堯之都而見姑射之神,即堯心也,一本二迹,三非本非迹,四非非本迹也。如此推尋轉見,迂誕不知,此正莊子滑稽處。如今人所謂斷頭話,正要學者如此揣摸前後,解者正落其圈中,何足以讀莊子。其實皆寓言也,大抵謂人各局於所見而不自知,其迷著必有大見識方能自照破也。
惠子謂莊子曰:魏王貽我大瓠之種,我樹之成而實五石。以盛水漿,其堅不能自舉也;剖之以為瓢,則瓠落無所容。非不呺然,大也。吾為其無用而掊之。莊子曰:夫子固拙於用大矣。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,世世以洴澼統為事。客聞之,請買其方百金。聚族而謀曰:我世世為洴澼絖,不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