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所以為耳者,聲聲而非聲也,屬乎五音,則失其所以為耳,而无異乎聾矣。口之所以為口者,味味而非味也,屬乎五味,則失其所以為口,而无異乎爽矣。萬物無足以撓之者,心之所以靜而聖也,逐乎外則罔念而發狂矣,事莫不然,而馳騁田獵為尤甚。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行所以全也,求乎外則辱殆而行妨矣,物莫不然,而難得之貨為尤甚。腹无知者也,目有見者也,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,故去彼有見有欲之追求,而取此无知无欲之虛靜也。
寵辱章第十三
寵辱若驚,貴大患若身。何為寵辱?寵為下,得之若驚,失之若驚,是謂寵辱若驚。何謂貴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。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?故貴以身為天下,若可寄天下;愛以身為天下,若可託天下。
傳曰:寵者,畜於人者也,下道也,寵而有其寵,則辱矣。吾之所以有辱者,以吾有驚,未得之則驚得之,既得則驚失之,若吾無驚,吾有何辱?則寵之有辱者,亦若是而已。貴者,畜人者也,上道也,貴而有其貴,則有患矣。吾之所以有大患者,為吾有身,故吉亦我所息,凶亦我所患,若吾無身,吾有何息?則貴之有大患者,亦若是而已。言身則知驚之為心,言驚則知身之為累也。無心則無驚,無驚則無辱,無身則無 累,無累則無患矣。昔者舜以匹夫而友天子,則可謂寵矣,而若固有之,則何辱之有哉?巍巍乎有天下,可謂貴矣,而不與有焉,則何大息之有哉?故貴以身為天下,若可寄天下。寵而招辱,則賤其身矣,非可以寄天下者也。愛以身為天下,若可託天下。貴而罹患,則危其身矣,非可以託天下者也。若夫寵而不有其寵,貴而不有其貴,如舜者,乃真可以寄託天下者也。
視之不見章第十四
視之不見名曰夷,聽之不聞名曰希,搏之不得名曰微。此三者,不可致詰,故混而為一。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。繩繩兮不可名,復歸於無物。是謂無狀之狀,無物之象,是謂惚恍。迎之不見其首,隨之不見其後。執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。能知古始,是謂道紀。
傳曰:視者,无有也,故視之不見。雖不見也,然能玄能黃,不可名之以无色也,曰夷而已。聽者,无有也,故聽之不聞。雖不聞也,然能官能商,不可名之以无聲也,曰希而已。搏者,无有也,故搏之不得。雖不得也,然能陰能陽,能柔能剛,能短能長,能圓能方,能生能死,能暑能倞,能浮能况,能出能沒,能甘能苦,能羶能香,不可名之以無形也,曰微而已。几物求之而不得者,或可以致詰而得之,此三者終不可致詰者也。不可以致詰,則環聰明,離形去智,而吾得之矣,則視也、聽也、搏也混而為一矣。視以目,聽以耳,搏以心,混而為一則耳如目,目如耳,心如耳目矣。夫失道者,上見光而下為土,吾得之也,其上非光也,故不皦,其下非土也,故不昧。繩繩兮調直而有信,雖有信也,而不可名,故復歸於无物而已。雖无物也,是謂无狀之狀、无物之象,而未嘗无物也。是謂惚恍則不皦,不皦則疑於无物也,而非无物也。恍則不昧,不昧則疑於有物也,而非有物也。其始无前,故迎之而不見其首;其卒无尾,故隨之而不見其後。无前无後,則不古不今矣。雖不古不今,而未嘗无古今也,則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者,吾得之以曰用矣,故曰執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。所謂古者,非異於今也,以知古之所自始也。所謂今者,非異於古也,以知今之所從來也。誠知古之所自始,則知今之所從來矣。始 无所自,來 无所從,所謂无端之紀也。 无端之紀者,道紀也。道不可執也,得此則可以執之以為德矣,執德之謂紀。
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
古之善為士者,微妙玄通,深不可識。夫唯不可識,故強為之容:豫若冬涉川,猶若畏四鄰,儼若客,渙若冰將釋,敦兮其若樸,曠兮其若谷,渾兮其若濁。孰能濁以靜之徐清?孰能安以動之徐生?保此道者,不欲盈。夫惟不盈,故能敝不新成。
傳曰:古之善為士者,將以成聖而
盡神也。則其為士也,雖未至乎聖神,所以成聖而盡神者,其聞之固已全盡矣。微妙玄通,深不可識,乃所以成聖而盡神也。微而後妙,妙而後玄,玄而後通,則深不可識矣。夫惟不可識,則其形容安得以擬議哉?強為之容而已。豫若冬涉川,迫而後動,不得已而後起也。猶若畏四鄰,閑邪存其誠,非物持之,則其心不出也。儼若客,不為主也。涣若冰將釋,方且終之以心凝形釋,骨肉俱融也。敦兮其若樸,復其初也。曠兮其若谷,應而不藏也。渾兮其若濁,無是非彼我之辮也。人皆昭昭也,孰能濁以靜之徐清者乎?徐清則無所不照矣。人皆取先也,孰能安以動之徐生者乎?徐生則無所不出矣。蓋欲靜則平炁,欲神則順心。有為也而欲當,則綠於不得已。平炁也,順心也,乃所以徐清也,綠於不得已,乃所以徐生也,此士之所以能成聖而盡神也。道之體沖,沖也者,陰陽之和而盈虛之守。而保此道者不欲盈,則虛而已。然不曰虛,而每曰不盈者,恐人之累於虛也。累於虛則不虛矣,故曰或不盈,不欲盈而已。天下之物,有新則有敝,有敝則有壞,則能不敝者鮮矣。夫唯不盈,則新敝成壞無所容心,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