曰:《易》於《大壯》言見天地之情,於《復》言見天地之心。大壯者,大而交於物。復者,小而辨於物。惟其與物辨,故方其並作,而趨動出之塗。吾觀其動者之必靜,及出者之必復,而因以見天地之心。蓋天地之大不可以俄而測度也,能以心腹心,使心合於無,則天地之心即吾之心矣。所以有貴於復者,在於靜止而不在於動出也。即此以觀,則道在邇而不必求之遠,近取諸身可矣。一身之中萬物咸備,內觀者無不取足,天下之至蹟盡在是矣。能致虛守靜而會之以心,則道將為汝居,又何俟於遠求耶?求之陰陽,則道雖不離陰陽,而非陰陽之所能盡;求之於度數,則道雖富於度數,而非度數之所能窮。或五年而未得,或十有二年而未得,所以去道彌遠,而所知彌少也。夫道若大路然,炳而易見,豈難知哉?病不求之耳。能反求諸己,則無形而心成,將進乎博之不必知者矣,又何患於其知彌少?
是以聖人不行而知,不見而名,不為而成。
徽宗註曰:以吾之智而知天下,是謂不行而知。以五之心而見天道,是謂不見而名。不行而知,不見而名,夫何為哉?巍巍乎其有成功,是謂不為而成。
疏義曰:行而知之,則足之所至者近,不能察其遠;見而名之,則目之所逮者淺,不能燭其幽。惟以吾之智知天下,然後超然遠識,足以通天下之理,雖不出戶而知之矣,是謂不行而知。惟以吾之心見天道,然後洞然玄覽,足以探天道之妙,雖不窺牖而見之矣,是謂不見而名。不行而知,不見而名,則天下之大,天道之遠,未嘗有心於其間,順物自然而無容私,去智與故而循天理,夫何為哉?處無為之事,而天下將自功,所以斡妙用而獨得於昭曠之先,固自有其道。世莫得而知之,殆見巍巍乎其有成功也。莊子曰帝王無為而天下功,詛非不為而成之意耶?
為學日益章第四十八
為學日益,
徽宗註曰:學以致其道,始乎為士,終乎為聖,日加益而道積于厥躬,孔子謂顏淵曰:吾見其進也。
疏義曰:道不可致,然有所謂可致者,唯學而已。蓋學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自可欲之善,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,自仁之於父子,修之至於聖人之天道,此《語》所謂君子學以致其道,苟子所謂始乎為士,終乎為聖人也。惟知務學,則日有所就而知其所亡,月有所將而無忘其所能,日計之不足,歲計之有餘,而道將為汝居,可謂汨加益而道積于厥躬矣。顏氏之子知堅高之可慕,忘鑽仰之為勞,問仁則請事,斯語得善則拳拳服膺而沸失,孔子謂之日吾見其進也,不亦宜乎?
為道日損。
徽宗註曰:致道者,墮支體,黜聰明,離形去智,而萬事銷忘,故日損。連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。
疏義曰:知身非汝有,是天地之委形,則不累於形而墮支體矣。知吾生有涯而知無涯,則不鑿於智而黜聰明矣。離形而形不能礙,去智而智無所困,不內變,不外從,事則一毫不櫻而萬事銷亡,故日損。莊子曰連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,蓋年運而往,至於六十而六十化,可謂忘年而與化為人者也。觀蘧伯玉之使,以謂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,則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可知已。
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而無不為矣。
徽宗註曰:學以窮理而該有,道以盡性而造無,損之又損,則未始有。夫未始有無也者,無為也。寂然不動,無不為也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,以靜則聖,以動則王。
疏義曰:學欲博,恥一物之不知,所以窮物理而該天下之有,故日益。道貴要,無一毫之攖,所以盡其性而造至妙之無,故日損。蓋一性之真,不睹一疵,惟道以盡性而造無,則不特未始有無,必至於未始有。夫未始有無,所謂又損也,夫然故能應能定,無為而無不為矣。無為則寂然不動而能定也,無不為則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能應也。靜而處己,內聖之道以全;動而接物,外王之業以成。一本於此,故莊子言靜而聖,動而王,繼之以無為而尊。
故取天下者,常以無事,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。
徽宗註曰:天下大物也,有大物者,不可以物,物而不物,故能物物,枚取天下者,常以無事。天下神器,不可為也,為者敗之,執者失之,故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。聖人體道而以其真治身,帝之所興,王之所起,偶而應之,天下將自賓,太王直父所以去那而成國于岐山之下。
疏義曰:一囿於物,必有非物者,然後能運之;一墮於器,必有不器者,然後能統之。六合雖大,已囿於物矣,非物者,道也。已墮於器矣,不器者,道也。體道則事無事,故用天下而有餘,莊子所謂天下大物也,有大物者不可以物,物而不物,故能物物者此也。故取天下者,常以無事可知已。非道則執於事,故為天下用而不足,經所謂天下神器,不可為也,為者敗之,執者失之者此也。故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可知已。聖人以道之真治身,帝之所興,王之所成,皆緣於不得已。偶而應之,雖我忘天下而天下將自賓,若太王直父不以養傷生,不以利累形,避狄人之難,去那而成國於岐山之下,蓋得乎此。
道德真經疏義卷之九竟
道德真經疏義卷之十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