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如草昧。夫发金匮之藏,被之萌庶,令人不忘前王,自仲尼左丘明始。
据此,则孔子之修《春秋》,实为整齐官府之旧典,以下之于庶人,并以所创之义法,开后世私家撰史之风。此则功在百世不可泯灭者也。
孔子何为而修《春秋》 昔者壶遂以此为问,而太史公答之矣。语具于《太史公自序》,其说云:。
上大夫壶遂曰;昔者孔子何为而作《春秋》哉 太史公曰:余闻董生曰,周道衰废,孔子为鲁司寇,诸侯害之,大夫壅之,孔子知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也,是非二百四十二年,以为天下仪表,贬天子,退诸侯,讨大夫,以达王事而已矣。子曰,我欲载之空言,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(此语亦见赵歧《孟子题辞》,又见《春秋繁露 俞序篇》惟字句微异)。《春秋》,上明三王之道,下辨人事之纪,别嫌疑,明是非,定犹豫,善善恶恶,贤贤贱不肖,存亡国,继绝世,补敝起废,王道之大者也。……拨乱世,反之正,莫近于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文成数万,其指数千,万物之散聚,皆在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之中,弑君三十六,亡国五十二,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,不可胜数,察其所以,皆失其本已。故曰,臣弑君,子弑父,非一旦一夕之故也,其渐久矣。故有国者,不可以不知《春秋》,前有谗而弗见,后有贼而不知;为人臣者,不可以不知《春秋》,守经事而不知其宜,遭变事而不知其权;为人君父而不通《春秋》之义者,必蒙首恶之名;为人臣子而不通《春秋》之义者,必陷篡弑之诛,死罪之名。
寻此所论,及《汉书》所述,乃知孔子之修《春秋》,一因载籍残缺,文献无征,思存前圣之业,以垂方来;二因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,载之空言,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。其用意至为深远,亦即修《春秋》之动机也。
左丘明与孔子同时,左氏之书,作于丘明,亦为释《春秋》而作,汉代马、班诸家,皆无异说。《严氏春秋》引《观周篇》云:“孔子将修《春秋》,与左丘明乘如周,观书于周史,归而修《春秋》,丘明为传,共为表里。” 近人之为今文学者,多不信是说,乃谓左氏别为一人,非与孔子同时之丘明。且其说曰:司马迁答任安书,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,左氏即为左丘,其名不带“明”字;又以其人生于晚周,故《左传》之文,不类春秋人所作;又谓《齐论》无“左丘明耻之”一章,故左丘明亦不必与孔子同时。此议固起于宋之郑樵及朱熹 ,然不过姑为疑辞,以待后人之考断耳。丘明既为春秋传,又稽其逸文,纂其别说,分周、鲁、齐、晋、郑、楚、吴、越八国事,起周穆王,终鲁悼公,别为《春秋外传》,号曰《国语》,故亦号《左氏传》为《春秋内传》。自司马迁、班固、韦昭诸氏,所说皆同 ,其流传盖已久矣。近代学者,以今古文家法不同之故,抨击《左传》,几无完肤,如刘逢录、康有为、崔适诸氏,皆谓今本《左传》,颇经刘歆窜乱,凡其中释经文者,多非左氏之旧,引歆所称诸儒博士谓左氏不传《春秋》为证;或又谓作《国语》者,即为左丘,而非丘明,刘歆取《国语》之一部,以伪制《左氏传》,以其弃余为今本之《国语》,或又以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之多歧,断其作者不为一人 ,其为说之是非,宜有以辨之。愚谓司马迁之世,去古未远,所见古文典记甚夥,其称鲁君子左丘明,必非妄语;杜预称丘明身为国史,又与班固称丘明为鲁太史之语合;纵令后贤所说,各能自完其说,然不信《史记》本书,而取短书杂说,或单文孤证,以明其说之为是,一度亦无以服古人之心也。近世今文家重恶刘歆,故谓汉代之中秘书,多为其窜乱,弗恤深文周内,以成其罪。不悟《史记》之作,远在歆前,采用《左传》,言非一端,且其书早经杨恽、褚少孙之徒布之于外,为时贤所共见,藉令歆果作伪,必为太常博士之徒,察觉发覆,而哄然不容于世矣。夫刘歆作伪之说,已不可信,而谓左氏为晚周人,为可信乎 故愚仍以马、班之说为可据,而以作《左氏传》者,即为与孔子同时之丘明,而备闻修《春秋》之义法者也。夫必如是,古史乃可信,而有讨论之余地矣。若夫《国语》之作,是否与作《左传》为一人,本不甚关重要,惟二书各有详略异同,可资互证之处甚多,凡研《左传》者,必读《国语》,其为春秋时代古史之一,又不待论也。
《左氏传》为释《春秋经》而作,经既为传之纲领,而传亦为经之节目。杜预作注,始合经传而为一,所谓传或先经以始事,或后经以终义,或依经以辨理,或错经以合异者,皆可一览而得。后来朱熹作《纲目》,大书以提要,分注以备言,使人了然于开卷之顷,实作史之良法也。然左氏作传,为备《春秋》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迹,与孔子同其作述,称之为传,其实史也。公羊、穀梁二家,亦为《春秋》作传,不详其事,而详其义,初则师弟之间,口耳授受,至于汉代,乃著之版业,写以隶书,所谓今文之学也。晚近讲今文学者,推崇《公羊传》,以为深得孔子之旨,公羊家有所见所闻所传闻之三世,《史记》有据鲁亲周故殷之语,于是乃有“立三统”“张三世”之说;又谓孔子端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