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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-中国史学史--金毓黻-第18页

例,不可甲乙辨,后赞于理近无所得,唯志可推耳。博赡不可及之,整理未必愧也。
是其为抑扬高下之辞,亦一如班氏父子之于子长也。刘知幾持论,每抑《史记》而扬《汉书》,其《史通 六家篇》云:
寻《史记》疆宇辽阔,年月遐长,而分以纪传,散以书表,每论家国,一政而胡越相悬,叙君臣,一时而参商是隔,此其为体之失者也。兼其所载,多聚旧记,时采杂言,故使览之者,事罕异闻,而语饶重出,此撰录之烦者也。……如《汉书》者,究西都之首末,穷刘氏之废兴,包举一代,撰成一书,言皆精练,事甚该密,故学者寻讨,易为其功;自尔迄今,无改斯道。
盖创始者难免疏略,继起者易于该密,《汉书》之优于《史记》,其势然也。自来为《史》、《汉》优劣之论者,烦不胜理,如晋张辅,以《史记》叙三千年事,惟五十万言,《汉书》叙二百年事,乃八十万言,以为两书高下之判。不悟《史记》记春秋以前数千年事,限于文献不足,多所阙略,且仅居全书十之二三;叙汉初迄太初事,为时不及百年,乃居全书之过半;持此一段,以与《汉书》较,亦未见孰为多少。张氏所说,乃目见毫毛而不见其睫之论也。其后郑樵则盛讥班固,而推崇司马迁。其言曰:自《春秋》之后,惟《史记》擅制作之规模,不幸班固非其人,遂失会通之旨(通志序)。盖樵之修《通志》,实取法于《史记》,会通古今史事为一书,章学诚推为百世宗师者,宜其不满于班氏之断代史也。
班固之作《汉书》,其体一依于《史记》,本如云礽之与祖父,强区为二,理有难言。然语其原,虽为一体,而究其流,则有二致,即《史记》为通史之开山,而《汉书》为断代之初祖是已。范、陈而后诸正史,以断代为主者,皆仰汲班氏之流;杜佑之修《通典》,司马光之修《通鉴》,郑樵之修《通志》,穿贯古今以为一书,又闻司马氏之风而兴起者也。
《史通 正史篇》亦云:
固后坐窦氏事,卒于洛阳狱,书颇散乱,莫能综理。其妹曹大家,博学能属文,奉诏校叙,又选高才郎马融等十人,从大家受读,其八表、天文志等,犹未克成,多是待诏马续所作。而《古今人表》,尤不类本书。
袁宏《后汉纪》十九云:
马融兄续,博览古今。同郡班固,著《汉书》,缺其七表及天文志,有录无书,续尽踵而成之。
《后汉书 列女 曹世叔妻班昭传》云:
兄固著《汉书》,其八表及《天文志》,未及竟而卒。和帝诏昭,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。……时《汉书》始出,多未能通者,同郡马融伏于阁下,从昭受读,后又诏融兄续,继昭成之。
《后书》不言马续所续是何篇目,惟司马彪《续汉书 天文志》,谓孝明帝使班固叙《汉书》,而马续述《天文志》,是则马续所述者,仅天文一志,有明文可考,然《史通》谓八表、天文志等,多是马续所作,则又因“续继昭成之”一语,推而得之也。愚谓固所撰之八表及天文志,非不略具规模,故曰未及竟而卒;班昭踵成之,亦未能毕功,故又有待于马续之继作;至天文一志,则多出自续手,此又因续书所记,推而得之也 。盖《汉书》未成之一部,有待后人之补辑,亦犹《史记》十篇之有录无书。然褚少孙之补《史记》,实有狗尾续貂之诮,不若班昭所续之后先媲美,如出一手,此又为才力所限,无可如何者矣。
汉献帝颇好典籍,常以《汉书》文繁难省,乃命秘书监侍中苟悦,依《左氏传》体,以为《汉纪》三十篇。而悦亦自云:
先王光演大业,肆于时夏,亦惟翼翼,以监厥后,永世作典。夫立典有五志焉:一曰达道义、二曰章法式、三曰通古今、四曰著功勋、五曰表贤能,于是天人之际,事物之宜,粲然显著,罔不备矣。……汉四百有六载,拨乱反正,统武兴文,永为祖宗之洪业,思光启乎万嗣,圣上穆然,惟文之恤,瞻前顾后,是绍是继,阐崇大猷,命立国典,于是缀叙旧书,以述《汉纪》,中兴以前,明主贤臣得失之轨,亦足以观矣 。
又云:
谨约撰旧书,通为叙之,总为帝纪,列其年月,比其时事,撮要举凡,存其大体,旨少所缺,务存约省,以副本书,以为要纪(《汉纪》一)。
悦撰是书之体,壹仿《左传》,故《史通》以其书列入《左传》家,称为编年体。又谓,荀氏翦裁班史,篇才三十,历代褒之。有踰本书,后来作者,不出班苟二体,故晋史有王、虞,而附以干《<纪>[记]》,《宋书》有徐、沈,而分为裴《略》,各有其美,并行于世。盖其后自后汉以至南北朝,如张墦、袁宏、孙盛、干宝、徐广、裴子野、吴均、何之元、王劭等所著书,或谓之春秋,或谓之纪,或谓之略,或谓之典,或谓之志,其名各异,大抵皆依《左传》(以上略本《史通 六家 二体》)。盖编年体本为古史记载之成法,《春秋》一书,即其明证。惟自丘明作传,广采列国之史,羽翼《春秋》,事具首尾,言成经纬,条理始密,然犹为释经而作。迨于苟悦,始取《汉书》各传及志表之文,按其年月前后,散入本纪各年之下,以成一代之典 ,与《左传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