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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9-朱柏庐诗文选-明-朱用纯-第18页

处悲愉之事者,逮五十年。其交好也,不以戚属,而以友情。不幸而君今殁矣,不二十日三临君丧,哭之辄恸。予素寡泪,于君不自知泪之何从。其致哀也,亦不以戚属,而以友情。盖君没而遐迩疏戚哀之者众,予特于其中一人焉耳。然哭者虽众,而所以哭之要或一二端。其一二端者,皆予之所同也。予虽一人,而所以哭之非特一二端。其非特一二端者,又予之所独也。
君文章峭厉,诗词赡雅,挥洒毫素,龙蛇飞走。古人畏其凌轹,当代奉为宗工。自君没而文采风流倏与俱往焉,可哀也。
往昔金石之刻,秘异之书,珍奇之玩,睹闻苟接,不惮重购远搜,期于必致。自君没而博物好古罕其俦焉,可哀也。
意气倜傥,与世之贤豪冠盖争相投分,履倒辖投,殆无旷日。自君没而缟定交者徙倚而寥落焉,良可哀也。
周急济乏,类为族属倡,而穷交故好辄复经纪其敛葬、婚娶其子弟。自君没而亲朋倚庇待泽者皆望闾而返焉,又可哀也。
邑里备荒赈饥之役,水利财赋之事,靡不悉心筹画,忘劳任怨。自君没而桑梓绸缪之交谁与共焉,更可哀也。
君又少腾才誉,数踏闱门不利,及登荐剡、膺征命,又卒报罢。方慨有文憎命达,而复赍志不禄。即达士大观,要亦深可哀也。
然是数者,皆人之所同哀。而予于君之所哀者,则自予早岁沦废以来,沉忧积中,君固旷爽,又雅乐与骚人怨士友,以予交自羁贯,结契尤深。君傍文庄故第,踵水部馀业,开池馆,治磴。花月之辰,觞咏之会,辄招致予。以宣导其志气,披豁其愠,销沉岁月,不知老至。今而后小有堂前、春及轩下,复何忍忆旧欢、追往事?岂不哀哉!
君施于予者良殷,予效于君者蔑如。友朋之节,忠告为重。君即惟义是谋,而予自顾生平,切切焉抒其胸膈、布其恳款,曾几何事?是不可谓无负于君也。今虽欲冀荛之采,而又何从,岂不哀哉!
太夫人春秋高,都佥君既以禄养,君复板舆娱侍。去年举八十觞,属予为文寿者数四。适遭妇丧,迁延未应。今君迫于大化,奄违膝下,其含痛重泉者必深。而予曾不得以是慰其万一,岂不哀哉!
君止一子汝济,早从予游。君在而且以力学砥行委责于予,君没而予又将谁委?汝济性醇谨,顾年少,予又老,未揆得底学之成、行之立,以不孤君委焉否,能不哀哉!
人所同哀者予悉兼之,予所独哀者莫或分之,而得谓予三临君丧不知泪溢为过情哉?君之殡在小有西偏,予既奠君于此,今又为文以致其哀思。酒之薄,君所素;言之不文,君所素谙:独不复得君一举卮、一寓目也。呜呼哀哉,呜呼哀哉!
《听松图》后记
图中听松者凡十人。率二人坐立为耦,两手踞地按膝,若有所思者,万贞一言;展卷陈笔墨,若苦吟垂就,挥毫有待者,桐城钱饮光澄之也。叶九来奕苞,以子从,倚石指画,使执经问于先生;先生手执如意,危坐而讲论者,朱致一用纯也。又其左二人为张汉章雯、茅康友蕃,谈禅并坐。又其左前后行者,万季野斯同、徐季重开任。季野遇断崖,迷失路,指问季重所欲之者而后进。荫竹林深处,陈列酒果,盘狼戾,一人斟酒挽臂强饮,一人摇手固辞、酣笑为欢者,陈躬一觉先、叶敷文方蔚也。
此十人者所遇不同,要皆嵚崎恬荡放废之士。而九来构半茧园,以自著书悦性。峦嶂多植长松,时时邀此数人听松涛其下,飞觞赋诗。松无大夫之爵命,人不宰相于山中,相与忘形共适,不异餐芝洗耳,致足乐也。
九来恐后者之无传,令汉来冯君作图像之,而属用纯为记,逡巡未逮。后见南昌彭躬庵士望已有《记》,意可不复作。无何而汉章最先没,次康友,次季野,躬一且以病废。昨岁首春,而九来复奄弃矣。俯仰今昔,不胜存亡之感。而风清月白,松声之谡谡如故,其益不能为怀也。叶生汝济复请题,因继躬庵于邑作《后记》。亦见予于九来,既以半茧为西州,足迹不忍辄过,而聊以是为墓剑之挂云尔。
二万宁波人,康友青浦人,馀皆昆山人;汝济即问业于用纯,九来子也。丁卯四月记。
题西庄陈先生画梅册
西庄先生,昔与先节孝素友善,而尤与先舅氏仁节先生数相往来,以居相近也。
用纯少时,亦于先舅氏斋尝遇先生,布袍皂帽,苍颜修髯。终日凝坐,谈论曾无疾言愠色;即甚喜,亦不至噱。触物感兴,动成诗章,出入陶、白,怡然自得。雅好画梅,求者辄与不吝。又善鼓琴,瓶无储粟,囊无完褐,当其困乏,即一抚弦命操,以谢妻子而已。
西庄,其别业,在吴淞江西。荒畦数亩中,仅老屋三楹,环以广池,几与世隔。用纯尝一过之,先生已不复居,正不胜“所谓伊人”“在水中央”之慕也。康节诗云:“当中和天,同乐易友,吟自在诗,饮欢喜酒。”先生之酒,多不过东坡三蕉叶,然亦非所不乐,故于康节四者有其三。顾独晚丁世乱,而不得遭中和之天,是则先生之不幸也。
近叶征君奕苞修辑邑志,用纯令为先生作传,列之《隐逸》。盖先生为邑诸生,早弃去,故于斯世尤不见有去就之节,良可尚已,而不知征君果为立传与否。先生姓陈氏,名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