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动之尤难。然当周之季,诸侯之强,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。齐、晋、秦、楚,以其兵车徜徉天下,万里而后反,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。至于后世,平居无事,竭天下以养士卒,一旦有急,当得其力,乃反傲睨邀赏,不肯即去。夫其平时衣食其上,有难而起,起而斗死,有事而役,役而尽力,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。而当今之病其不然,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?臣观天下之兵,其数莫如京师之多,而士卒趑趄难制,亦莫如京师之甚。何者?天子在位,以仁御兵士,不知战而狃于赏,令之稍急,则目攘臂而言不逊,此甚可恶也。且京师,宗庙禁闱之所在,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,而尚何以为安?臣闻养兵而兵骄戾,其责在将。方今京师之将,所在者谁乎?匹夫小人以次当迁,而为之什百之长。此其为名,尚未离乎卒伍也。而其上之所统,独有三太尉。推而上之,则至于枢密使。此四大臣者,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。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,则不服,不服,则难用也。今使大臣独制其上,恩意不交而德泽不洽,上下不相信,特以势相从,而无以义附者,则是未可以法治也。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,亲问疾苦,如异时出兵行阵之间,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。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,有护军诸校,各有军正、正丞,是以任安、胡建之徒,忠信守节之士,得以出入军中,获其欢心,而后训之以礼,绳之以法,有所诛灭,而士卒皆服。如此而后,兵可用也。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,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,为左右之卫哉?臣愚以为宜略如汉制,设为诸校,使常处军中,既以抚之,且渐诛戮其豪横,而训之知礼。《传》曰:晋悼公知栾纠之能御,以和于政也,以为戎御,使训诸御知义。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,以为戎右,使训勇力之士时使。故军中之吏,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,不得其心,则虽有法而不能用,有法不能用,则士不可以劳苦,而兵不可以应卒。有兵不能以应卒,而有将不能以使众,此最天下之大患也。
●栾城应诏集卷八
【进策五道】
【臣事下】
○第一道
臣闻圣人之治天下,常使人有孜孜不已之意。下自一介之民与凡百执事之人,咸愿竭其筋力以自附于上;而上至公卿大夫,虽其甚尊,志得意满,无所求望,而亦莫不劳苦其思虑,日夜求进而不息。至有一沐而三握、一饭而三吐、食不暇饱、汲汲于事常若有所未足者。是以天下之事,小大毕举,无所废败。而上之人,可以不劳力而万事皆理。昔者世之隆替,臣常已略观之矣。尧舜之时,洚水横流,民不粒食,事变繁多,灾害并兴,而尧舜之身至于垂拱而无为。何者?天下之人,各为之用力而不辞也。至于末世,海内安,四方无虞,人生于其间,其势皆有荒怠之心,各安其所而不愿有所兴作,故天下渐以衰惫而不振。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夫国之所以至于亡者,惟其旧而无以新之欤?天下旧而不复新,则其事业有所断而不复。当此之时,而不知与之相期于长久不已之道,而时作其怠惰之气,则天下之事几乎息矣。嗟夫!道路之人,使之趋十里,而与之百钱,则十里而止,使之趋百里而与之千钱,则百里而止。何者?所与其者,止于十里与百里,而其利亦止于此而已。今世之士,何以异此?出于布衣者,其志不过一命之禄。既命,则忘其布衣之学。仕于州县者,其志不过于改官之宠。官既改,则丧其州县之节。自是以上,因循递迁,十有余年之间,则其势自至于郡守,此不待有所修饰而至者,其志极矣。幸而其间有欲持自奋厉之心,然后其意稍广,而不肯自弃于贪污之党,外自漕刑,内自台谏馆阁,而至于两制,亦又极矣。又幸而有求为宰相者,则其志又益广,至于宰相而极矣。盖天子之所以使天下慕悦,而乐为吾用者,下自一命之臣,而上至于宰相,其节级相次者,有四而已。彼其一命者,或无望于改官;郡守者,或无望于两制;两制者,或无望于宰相;而为宰相者,无所复望。则各安于其所,而谁肯为天子尽力者?且夫世之士大夫,如此其众也,仁人君子,如此其不少也。而臣何敢妄有以诋之哉?盖臣闻之,方今之人,其已改官者有廉隅节干之效,常不若其在州县之时;而为两制者,其慷慨劲挺之操,常不若其为漕刑、台谏之日。虽其奇才伟人,卓然特异、不为利变者,固不在此,而世之为此者,亦已众矣。夫以爵禄而劝天下,爵禄已极,则人之怠心生;以术使天下,则天下之人,终身奔走而不知止。昔者,汉之官吏,自县令而为刺史,自刺史而为郡守,自郡守而为九卿,自九卿而为三公,自下而上,至于人臣之极者,亦有四而已。然当此之时,吏久于官而不知厌。方今朝廷郡县之职,列级分等,不可胜数,从其下而为之,三岁而一迁,至于终身,可以无倦矣。而人亦各自知其分之所止。而清高显荣者,虽至老死而不可辄人,是以在位者,懈而不可自奋。何者?彼能通其君臣之欢,坦然其无高下峻绝不可扳援之势,而吾则不然。今天下之屑,因其朝见而荣其勤苦,丁宁访问以开导其心志,且时择其尤勤劳者,有以赐予之,使知朝廷之不甚远,而容有冀于其间。上之大吏时召而赐之,闲燕与之讲论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