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不尽述云。
杨渐斋寿序
国家制州县之官,皆亲民之职,所以宣布天子惠养元元之意。其取之不一途,而选授必以才。要使之人人自尽其力,固不以其不任而苟试之也。
自进士之科重,而天下之官不得其平矣。夫委之以任而责其成,当论其人之才不才,与其事之治不治;不当问其进士非进士也。而今世则不然。非有朝廷显然一定之命,而上下相习以为是当然者,非一日也。天子重念远方之民。岁遣御史按行天下,以周知其吏之贤否。而御史所至,汲汲于问其官之所自。苟不肖也,进士也,必其所改容而礼貌之,必其所列状而荐举之也。而铨曹之陟者恒干是。既而罪迹暴着,而加之罪罚矣,犹若难之。苟贤也,非进士也,必非其所改容而礼貌之,必非其所列状而荐举之也。而铨曹之黜者恒于是。既而功显实着,而加之赏矣,犹若难之。是以暴吏恣睢于民上,莫能谁何;而豪杰之士,一不出于此途,则终身俛首,无自奋之志。间有卓然不顾于流俗,欲少行其意,不胜其排沮屈抑,浚巡而去者多矣。
吾邑杨渐斋先生,以乡进士选调台州府推官。先生之考平阳君,号为有风烈。而先生承家学,少有令名。以先生之才,宜不出于他人之下,其于理冤释滞,宁有不尽其心者?而一与御史不合,曾不得少安其位也。虽然,于先生何愧?先生今老于安亭,年已七十。赋诗饮酒,与田夫野老相追逐,其乐岂有涯也?余独惜夫天下常有遗才,而习于所偏重者不觉其弊,皆以为是当然,而莫知所以救之;岂非世之君子之责哉?
先生以八月八日为诞辰。予弟有尚,先生之外孙壻也,来索此文。予之曾大父,与平阳君同年交好,而予于先生,亦在姻娅之末,不得以不文辞。然不敢为漫衍卑谄之谈;以为世俗之文,非所以事先生也。
六母舅后江周翁寿序
有光少不能事先孺人,迨外祖之春秋高,又不能养。至今每念外家,不胜凯风寒泉之思。先孺人同祖兄弟十有二人,今皆以零谢,而唯六母舅存。隆庆二年,于是年八十矣。当六母舅之生辰,有光方会朝京师,不能从诸兄弟于其日为寿。其秋,自吴兴还,闭门不出者数月。今将有邢台之役,而外家诸弟来告:「六母舅之寿,不可无子文也。」然河南兄之序美矣,有光何以复赘!
昔吾外曾祖,世有惇德。生丈夫子四人,外祖最少,与诸伯祖并列第千墩浦之上。属时承平,家给人足,兄弟怡怡然相乐也。先皇帝之初,诸祖相继沦谢,而外祖最高年。然皆苦徭赋蹙耗矣。而河南兄以进士起家,则周氏之隆盛,特加于前。然同祖昆季多不振,惟独钟于本支。中宪公以河南之贵受诰封,而六母舅保有世业。盖四祖之家,惟伯祖故第岿然独存。至于今寿考者,六母舅一人而已。而子子夔,年亦六十有二,尤能孝养。吾外曾祖之子四人,而外祖最少最寿;伯祖之子亦四人,而六母舅最少,亦最寿。岂亦有数然耶?
夫人生百年如旦暮,此亦过者之论。先孺人长母舅一岁也,以今追先孺人之世,岁月遥遥,何其久也!短促者既如此,而长永者又如彼,百年之内,彭、殇之数,可同日而论哉?有光亦何能无感也!六母舅居乡,乡人有讼,不之官府而之其庐;其化服乡人,有陈寔、王烈之风。虽河南兄之隆,事诸父,而以文称之,非谀者,顾有光何以复赘?然河南兄祝其八十,今八十有一矣。自八而一,以至于无穷,则吾文宜续河南之后者也。
周弦斋寿序
弦斋先生,居昆山之千墩浦上,与吾母家周氏居相近也。异时周氏诸老人皆有厚德,饶于积聚;为子弟延师,曲有礼意。而先生尝为之师,诸老人无不敬爱。久之,吾诸舅兄弟,无非先生弟子者。
余少时,见吾外祖与先生游处,及吾诸舅兄弟之从先生游。今闻先生老而强壮如昔,往来千墩浦上,犹能步行十余里。每余见外氏从江南来,言及先生,未尝不思少时之母家之室屋井里森森如也;周氏诸老人之厚德浑浑如也;吾外祖之与先生游处恂恂如也;吾舅若兄弟之从先生游龂龂如也。今室屋井里非复昔时矣;吾外祖诸老人无存者矣;舅氏,惟长舅存耳,亦先生之弟子也,年七十余矣。兄弟中,河南行省参知政事子和最贵显,亦已解组而归,方日从先生于桑梓之间。俛仰今昔,览时事之变化,人生之难久长如是。是不可不举觞而为之贺也!
嘉靖丁巳某月日,先生八十之诞辰。子和既有文以发其潜德,余虽不见先生久,而少时所识其淳朴之貌,如在目前。吾弟子静,复来言于予,亦以予之知先生也。先生名果,字世高,姓周氏,别号弦斋云。
前山丘翁寿序吴郡太湖之别,为淀山湖;湖水溢出为千墩浦,入于吴淞江。当浦入江之处,地名千墩;环浦而居者,无虑数千家。而延福寺中浮图,矗立云表,舟行数里外望之,郁然若有祥云瑞气浮之。予少时之母家,时过其下,而浦上着姓,往往能识之。今其存者少矣。而予弟某,乃为予言丘翁之寿云。
千墩有山,名为秦柱峯,培塿小丘耳。俗谓之山,而在翁所居之前,因以前山自号。翁年五十余,即付家事其子;日游延福寺中,与缁素之流,为方外之交。每造精庐,谈笑饮酒而已。家之有无,不知也。予未识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