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谓司户曰:“妾失身风尘,亦荷翁妪爱育,亦有义姨妹情分厚者。今既远去,终身不相见,欲少具酒食,与之话别如何?”司户曰:“汝昔事,一州之人,莫不闻知,又不可隐讳,此亦何害!”春娘遂设盛筵,就会胜寺请翁妪及同列者十余人,会饮。酒酣,有李英者,本与春娘连居,其乐色皆春娘教之,常呼为姨,情极相得。忽起持春娘手曰:“姨今超脱出青云之上,我沉沦粪土之中,无有出期。”遂出声坳哭,春娘亦哭。李英针线妙绝,春娘曰:“吾司户正少一针线人。但吾妹平日与我一等人,今岂能为我下耶?”英曰:“我在风尘中常退步,况今日有云泥之隔,嫡庶之异,若得姊为我方便,得脱此一门路,也是一段阴德事。”春娘归以语司户。司户不许曰:“一之为甚,其可再乎?”既而英屡使人续求,司户不得已,拚一失色,恳告太守。太守曰:“君欲一箭射双雕耶?敬当奉命,以赎前此通判所责之罪。”
司户掣春娘归,舅姑见之,相持大哭。既而问李英之事,遂责其子曰:“吾至亲骨肉,流落失所,理当收拾。今更旁及外人,岂得已而不已耶?”司户惶恐,欲令其改嫁。其母见李氏小心婉顺,遂命之居。居一年,李氏生男,邢氏养为己子。
符郎名飞英,字腾实,罢全州幕职,历令丞。每有不了办公事,上司督责,闻有此事以为义事,往往多得解释。绍兴乙亥岁,自夔罢倅,奉祠寄居武陵,邢氏李氏皆在侧。当时士大夫具言其事,无有隐讳,人皆义之。
贞烈婢黄翠花传 清 阀名
黄翠花,予家媵婢也。幼鬻林氏,从嫁而归,年始垂髻,玉立亭亭,纤腰如削,大有林下风致。虽处青衣,而修洁自饬,耻与阘茸为伍。非奉使令,不妄出入。每见生客,则赪颜赤颊,若无以自容。主妇觉其意,少所差遣。其母再适人,闲来省婢。婢未尝正视,终不与交言。其天性激烈,不失礼如此。同室婢肥而善淫,婢恒鄙之,不与共饮食。因播为谣啄,欲以污婢。婢闻大恚,将与偕死,其人惧匿他所。婢终日涕泣不食。主妇譬晓百端,坚卧不起,次早失婢所在。踪迹之,则溺死于西河之浒,出视其尸,面色如生,结束紧密,闻者皆叹异。
先是,余爱婢美且贞,欲纳为簉室,闻之婢,婢心许之矣。然每相遇,弥自矜严,凛然不可犯。既而室人以其性刚劝沮,余事以不谐。后见婢则凝涕怨绝,殆恨余之以非礼餂者。而同室婢,则用此污蔑,遂愤恨以致死,余不能无遗憾焉!死阅月,一日见梦于余,楚楚可怜,若有所恳者。揣其意,盖欲余出一言以美之也。既醒,灯影荧荧,秋风飒飒,犹疑婢之在侧然。挑灯起草,援笔而为之传。
稗史氏曰:“昔《五代史》载王凝之妻,携幼子归其夫丧,将止逆旅。逆旅主人牵其臂出之。妇泣曰:“身为妇人,此手乃为人所执耶?不可以一手故并污吾身。”乃自引刀断其臂。又高邮露筋祠,宋米芾刻石纪事:相传有女子随嫂氏,夜过此。天阴蚊盛,嫂借宿田家,女坚执不就,独宿草莽中,遂以蚊死,其筋露焉。今婢因一言之污,不惜以死自明。视二女之事,何多让焉!抑彼婢也,而能若是,不尤足多欤!名以贞烈,诚当之而无愧云。
花仙传 清 阁名
花仙姓郎,名王娟,小字国香,行五。其祖本人国朝勋旧之裔,以防御出镇浙江。世袭,至乃父,由甲科历官江左。乾隆癸未,奉诏出旗籍,遂居杭州。其母干夫人,佞大士虔甚。一日谒天竺,至湖上花神祠,群花玉立,西廊一红衣仙子执兰者,娟艳无比。夫人凝视不忍去,因戏曰:“何修得如是女郎,当偶以绝代才婿。”既归遂孕,是时夫人已四子四女矣。甲申中秋夕坐月下,不觉漏深,恍惚于蝉娟玉阙之中,复见红兰女子,而不知为梦也。次日子夜,花仙生。有宿慧。弱龄就女傅数年,书无不览,尤熟昭明选,故文字无不能之。小楷学灵飞麻姑,端秀工丽。善花卉,或以针代颖,亦如天成。诸兄悉雅善歌吹,花仙娱母和以笛,兼及朱丝红牙,不惟合拍,迥异凡响。风前铁马声,哀怨感人,而花仙自幼喜闻之。父兄继宦江淮间,居不一处,然必楼。而雨铃风铎,与横竹焦桐相答应,故所在彩云明月,皆为变容,花仙亦凄绝也。
既长,失怙,随母兄出知沛县。江南诸显族,多求聘者。夫人皆挥麈却之。无何,夫人病弥留时,谕诸子曰:“五妹非寻常人,相攸,宜慎选快婿,虽死何憾。否则,非孝子也。”仲子蠡湖泣受命,奉母丧归,设奠西湖之上。钱江内戚相吊者,见花仙素妆哀艳,如白衣大士,拈出浴新莲,莫敢迫视。
许桐柏孝廉之配,亦在座中。归而语桐柏曰:“适舟中欲为小诗,状其美,觉飞燕瘦而玉环肥,皆不足比,仅得‘坐立如图画’五字而已。”桐柏跃然曰:“衢州太守之弟,舒香郎者,少负异才,难其偶。予曾见所著文字,惊叹纳交。仪表又复俊伟,如玉山宝剑,与花仙殆双绝乎!”遂检行囊,得香郎自书《铁马词》一曲为之媒。蠡湖读之喜。因为给花仙为往昔才人所作,花仙喟然曰:“太白仙才,诗书两绝,令人有汉武相如之想。”蠡湖喜愈笃。
天台别驾,方藕堂小士也,为蠡湖至戚。闻而异之,偕桐柏寓书于香郎之兄缓亭太守。太守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