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,你们阳间人看不得的。”衣云老大不快。璧如道:“衣云,你难道也不懂规矩吗?”衣云道:“堂薄他们不过记记客人叫局吃酒的帐目,看看何妨呢?”璧如道:“你真外行哩。堂子里的帐,不比寻常店铺,张三李四有住址,有名号,一笔一笔,记得清清楚楚。他们只凭一个姓,张、王、李、陆全靠倌人记忆力,登载上去,譬如姓张的客人,一家堂子里,不知有许多,可以依傍的,记着‘同陆大少一户的张’‘同李大人一起的张’‘矮冬瓜张’‘小白脸张’甚至有甚么‘烂麻皮张’‘瘌痢头张’‘一只眼张’‘吊杀鬼张’,无奇不有,大概只有倌人自己心里明白,假使这本花绿绿的堂簿,给烂麻皮一只眼客人,对号单对着了,岂不是要不开心的吗?所以把这本堂簿,当作神秘的东西,差不多是阎王簿,只有判官好翻,阳间人不好胡觑的。”衣云听得,方才明白。老七道:“不要瞎三话四,总没有这样子说坏客人的。”璧如道:“不用抵赖,你给堂簿我查。”老七便不响了。空冀吸了两筒烟,装一筒给璧如吸了。大家站起来,喝口茶,走出文娣房间。空冀雇车回去。璧如等三人同回栈房。衣云、玉吾各打了一个电话回去,知照明白,另开一间房间。三个人直谈到敲三点钟才睡。从此三人连日逍遥快乐,置身于灯红酒绿之中,鬓影衣香之内。玉吾觉得心旌彷徨,不能自制。空冀过了新年,送李大人动身北返之后,天天与璧如等尽情游逛。老四与空冀非常密切。李大人南来一次,老四指上增添一只两克拉的小钻戒。老六指上,还不止一只。也算是他们新年财运亨通。璧如屡次叫贝英堂差不到,空冀去一打听,说已嫁给毛老爷了。璧如非常怅惘,空冀举荐忆笑给璧如,璧如叫了几次,觉得功架太辣,够不上巴结他,从新拣着一位珍珠花,差强人意。玉吾,只叫幻幻,幻幻天真未凿,颦笑之间,稚气未除,正是女儿家极好的时期,和玉吾相配得来。玉吾和她打得火热,只因幻幻是个小先生,幻幻的娘,防嫌很严,居为奇货。空冀、璧如,无从为玉吾设法起。衣云心上有事,随着诸人载酒看花,终不觉得十分愉快。空冀介绍过好几位倌人给衣云,衣云总冷冷的对付兴奋不起快感来。
一天垂晚,空冀陪同玉吾、璧如、衣云等,逛大世界出来,路上瞥见乌亚白,空冀招呼道:“老哥,你出了事,害我们急煞,现在好了吗?几时出医院的?”亚白道:“一言难尽,昨晚出院,我们找一块地方去谈谈吧。”说时,正走到福裕里弄口。空冀道:“我们去朝觐冠大总统罢。你今天以元老资格进见,不怕他不招待。”亚白道:“也好。”五人找到冠芬牌子,走进客堂,一直登楼。
大姐问到谁房间里,亚白并不回言,直闯进西厢房里,一望只有两个老娘姨相对坐着折锡箔。只点一枝香。无色已暗,电灯也不开。老娘姨见客人来,却并不动弹。亚白忍不住问一声六小姐呢?娘姨道:“在小房间里。”那时小房间里,走出一个人来,亚白一望,并不是老六,是铺房间的二阿姨。二阿姨一见亚白,冷冷的道:“原来三少,三少好久不见哉,阿是回府去格?”亚白点点头,望着二阿姨,见她并不知照开电灯,只随随便便的,说一声各位请坐。空冀等那时早已坐下。二阿姨道:“各位啥地方请过来?”亚白未及回答,璧如插嘴道:“我们马路上荡过来。”二阿姨道:“马路上阿有啥格新闻啊?”璧如道:“我们寻来寻去没有新闻呀,只听得马路上人吵着,电灯厂里马达坏了。”二阿姨惊道:“喔!马达坏了,电灯要开弗亮哉。”说着扭一扭壁上电灯机关,一室通明。璧如道:“还好,这里没有坏,坏了害我们要通夜坐在暗里了。”二阿姨有些觉得。亚白问:“老六呢?”二阿姨喊一声老六,小房间里走出一位小囡来,十三四岁,瘦骨如柴。亚白道:“这是谁?我们来望六小姐的呀。”二阿姨道:“喔!上节格六小姐,嫁子人哉,节格先生爱就是俚,也叫老六呀,要唔笃大少捧捧场。”亚白抽了一口冷气道:“那一定捧场。”璧如不耐,拉了亚白,走下楼来。大家喊声触霉头,走过两家门面,站着一人,叫声:“尤大少,钱大少,你们哪里去?”玉吾一呆,定睛一望,原来是幻幻跟局的老二。璧如道:“我们到幻幻房间里坐一下罢。”五人一哄走进幻幻房间,原来便在楼下西厢,房间陈设布置,虽不十分华丽,却还宽敞清洁。自有娘姨大姐笑迎着,招呼请坐。幻幻的娘,是个胖胖的矮老太婆,一张嘴十分圆活,敷衍得客人十分周到。幻幻梳洗未毕,对镜理妆。玉吾走近幻幻背后,幻幻在镜子里秋波送盼,对玉吾盈盈一笑,玉吾为之神醉。幻幻道:“钱大少,难得肯请过来。”玉吾道:“我们去望大总统的,大总统没有见到,碰见你们老二,承便来望望你。”
幻幻秋波一瞄道:“原来不是诚心来望我的。大总统老早嫁人了,现在的老六,活像蟑螂干,人样子也没有生像哩。”玉吾笑笑。亚白那时坐下一张木坑榻上,和空冀细谈。璧如、衣云坐在一旁,和跟局的老二说笑。老二也是个矮胖子,面上有几点麻子。璧如叫他秤锤老二。另有一位跟局的叫老三,是个瘦长身材,璧如叫他甘蔗老三。这两位阿姐,十分风骚,提起他们绰号,便要来拧你,而且各有奇癖,不拧你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