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气煞李青莲,哭煞杜工部。你想现在谁肯把他两老诗做蓝本,专把那些十不通念不通,揩屁股嫌罪过的甚么诗钞做古本,李杜二老,岂不要气煞哭煞吗!”衣云听说,笑了一阵。空冀又道:“上海不少洋场才子,斗方名士,此番总算出一口气,谜条每条卖到一角大洋,一天工夫,五十一百条尽做,真好卖买。”衣云道:“也有幸有不幸。有人卖给游戏场里用只一分一条。”空冀道:“游戏场条子,当然不值钱,做的不知甚么东西,我前天见有人把'睡鸭烟浓'四个字抹去了个'鸭'字,配上甚么'猪狗鹅鸡',你想可笑不可笑?又有人把'二桃杀三士'抹掉'三'字,配上'四五六七',更属荒乎其唐。”衣云道:“不学无术,也不能怪他们。可是上海这回诗谜风潮,委实不小,我们总算身入旋涡,做过几万输赢,没丢掉钱,玩了个畅快,亦足自豪。”空冀道:“我们在上海社会,也好算得一员投机健将,各种投机事业。总要尝试尝试,结果决不致给潮流卷去,可也不容易了。”衣云笑了笑道:“不知诗谜潮流过后,又有甚么潮流来了,大概不远,我们等着吧。”两人边说边走,已到马霍路口,守候电车,一回儿电车来了,跳上头等里。空冀忽见梅白克路那里冲出一辆轿式汽车来,车中在着一位艳妆女子,正是从前的所欢五娘,明眸对空冀一瞟,空冀神经骤失作用,心中突的一跳。正是:
佳人已属沙吒利,崔护重逢也枉然。
不知五娘怎会再来海上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七回 三角恋爱淑女含羞五卅风潮青年喋血
话说空冀在电车上瞥见五娘一面,心中疑惑不定。回到局里,小坐一下,便去探访褚箜篌夫人,心想不知褚夫人晓得五娘消息没有。到得箜篌小公馆,一问褚夫人,说完全不知五娘回来,这里必到,她来到这里,我决不瞒我。空冀说:“我不会眼花,刚才汽车里见的,分明是她,不是她,怎么对我嫣然一笑呢?”褚夫人道:“或者她到了上海,我这里还没有来,等她来时,我打电话给你。”空冀说:“谢你。不知褚先生此刻在哪里?”褚夫人说:“大概在事务所。”空冀道:“我去望他。”说吧走下楼来,径往交通路褚律师事务所,一问当差的,说刚到裕福里去,今天褚律师在裕福里冰玉那里请客。空冀又到裕福里冰玉房间,果见箜篌和一位倌人老五,坐在沙发里腻着。一见空冀,招呼坐下,自有娘姨大姐敬烟送茶。空冀道:“老哥我遍处寻你,好容易打到这里。你兴致真好,一个人缩在温柔乡,其乐融融。”箜篌道:“可有甚么公事?”空冀道:“公事没有,我问你件私事,不知五娘有消息没有?”箜篌笑道:“你还在那里惦挂五娘,劝你息了念罢。上海要多少五娘,我们这位也叫五娘的,请你法眼评评,漂亮不漂亮?”空冀道:“你别打岔,我专来打听消息的。因为适才见她一面,她在汽车里,没有讲话,她来到上海,踪迹你总知道。”箜篌道:“她踪迹我怎会不知,只是我不便告诉你。并且告诉你了,害你匆匆忙忙去找她,席上又要少个热闹朋友。便是要对你说,非得吃开酒。”空冀默然,只索坐着。箜篌仍和冰玉老五打诨,老五婉曼多姿,熟悉花丛掌故,能背诵伶妓联合的因果,说某伶和某妓姘识已几时,某伶和某妓已开过某处房间,某伶和某妓将要结婚,某伶和某妓已脱离关系,一一如数家珍。箜篌听得津津有味,笑道:“你哪里知道如此详细?”老五笑道:“我自然晓得格。”箜篌道:“你别瞎说,我要照新刑律三百五十九条散布流言罪,控诉你的。”老五把箜篌一推道:“我真不怕你呢!你们律师,总讲拿甚么甚么法律来吓别人家。”箜篌道:“律师当然只讲法律,也像你们倌人一样,专讲工夫。”老五把箜篌一把大腿拧住道:“耐说出来,啥格工夫。”箜篌说:“你别发急呢,工夫有几等几样工夫,应酬工夫,针线工夫。”老五放手,对箜篌瞅了一眼。箜篌道:“你的工夫,我晓得的,唤做南人北派,着实弗推扳。”老五又把箜篌小胡子捋了捋道:“亏耐嘴里说得出来。”箜篌颈子一扭道:“你别动手动脚,你又触犯了新刑律三百六十条公然侮辱罪。”老五道:“随耐说几条末哉,我弗怕耐格。”箜篌对空冀笑笑道:“你想这个小姑娘,连法律也弗怕的了,那还了得。”空冀道:“这就叫目无法纪,非得重严法办不行。”箜篌道:“论理要办她个三等有期徒刑,只觉有些不舍得。”说着将老五鬓发,掠了两掠。空冀插嘴道:“那么法无可恕,情有可原,还请减等治罪罢。”箜篌道:“我罚她新惠中陪我两夜。”老五又对箜篌啐了一口,箜篌道:“规规矩矩,老五并不算得胡调,只不过欢喜看看戏罢了。”老五道:“弗要瞎三话四,我又不想姘啥戏子,看啥格戏呢?”箜篌道:“谁说你姘戏子!难道看戏的人,人人想姘戏子么?”老五道:“吃伲碗饭,倘使天天跑戏馆,名气总规弗好听格。像现在最时髦格富春阁杨兰荷,呒不一天弗到月仙舞台,便出了个名,叫俚'转运公司',耐想好听弗好听?”箜篌道:“甚么叫做转运公司呢?”老五道:“便是客人格铜钿,到俚耐袋里,俚耐格铜钿,到戏子袋里,转来转去,就叫转运公司。”箜篌说:“原来如此,那是生意要推扳的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