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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-人海潮--网蛛生-第274页

萄汁,叫一声汪夫人请用酒。五娘伸手招了招,瞧她一只玉手,好像在那里索索发抖。空冀心中,也像万箭穿心一般,悲酸欲涕,只觉有万言千语,相对不能道只句。此种境界,直能使身当其境的人,哭又不是,笑又不是,只索呆呆地装着痴子。一回儿,雪三和箜篌正事谈完,各人吃菜。吃罢一道菜,空冀无心问起褚夫人,几时往杭州,褚夫人说,我刚才杭州来,杭州西湖上出了一件新闻。空冀问:“甚么新闻呀?”褚夫人道:“奇怪奇怪,几千年的雷峰塔无端坍倒了。”空冀心里一怔,五娘心中也是一跳。褚夫人又道:“雷峰塔一倒,白娘娘好活动了。”空冀和着调道:“白娘娘好活动,可惜许仙官已气死了。”褚夫人笑了一笑。这时五娘低头不语,好像盈盈欲涕。亏得门外走过两个妓女,便是空冀常叫的爱琴,当问一声马大少,耐要转吗?空冀连忙说:“不转不转。”望望雪三面上,已觉有些惊异。箜篌凑趣道:“转转何妨。”那时爱琴、老三、老七已走进房间,坐在空冀一旁。空冀怕她再叫马大少,只觉惊魂不定,仍旧嚷着不转不转。老三含嗔薄怒道:“不转也要你转了。”说话时,外边又走进一个人来。正是:
坐上弄娇声不转,夜来携手梦同游。
不知走进个甚么人来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九回 十丈软红尘销金有窟漫天飞白雪埋玉无人
话说走进十号菜间那人,是替爱琴拉胡索的乌师,当下老七唱罢一折青衣,留坐片刻,飘然自去。座中五娘目不傍视,垂首至臆。箜篌只管和雪三高谈阔论,滔滔不息。直到喝过咖啡,雪三站起身来拱拱手要走,不识相的西崽,捧上一张菜单,一张签字单,恭恭敬敬,授给空冀,叫声:“马先生,请你签签字。”空冀接在手中呆着。西崽又饱蘸一支笔,送上空冀。空冀偷觑雪三,见雪三正在穿马褂,忙写上数目,填上姓名。西崽接在手里,却不即走,向外边搁在桌上,替雪三穿马褂。雪三回头见桌上签字单子,赫然马空冀三字,怔了半晌。那时空冀已知真相败露,只索讪讪不响。雪三也不深究,同五娘致谢而去。箜篌笑道:“可是说谎话,没有不穿绷日子。好笑你们两下里一个瞒着真姓名,一个谎说认得马空冀,今天完全穿绷,各人肚里惭愧不惭愧?”
空冀摇头叹息道:“穿绷随他穿绷,只是久别重缝的所欢,今天相对默然,未免令人心痒难搔,愁和恨咽。”箜篌道:“你自不旷达,拈花惹草,本来不能当真,只好以过眼云烟视之,倘拘拘于得失,委实自寻烦恼。”空冀很以为是,毅然决然道:“听你的话,抛开心事,从今以后,不再思念五娘了。”说罢各自回去。第二日早上空冀在家里接到邮局发来一份讣闻,打开一看,晓得北京李蕴斋作古,追念旧游,汪然雪涕。饭后到局里,又得一耗,说玉吾的父亲死了,玉吾星夜奔丧回籍。衣云也正在叹息,对空冀说:“玉吾父亲,里人大家唤他福爷,好算一乡之雄,而今已矣,怕玉吾不能再来海上,我们又有离群之叹。”空冀凄然不欢,又问璧如回里,有何要干?衣云说:“璧如来沪多时,伉丽久疏,此番回去度中秋,大概不多耽搁,日内便来。”空冀道:“我们几位至友,组织这个出版机关,虽则年有盈余,然而心血亏耗不少,我年来觉得精神不继,晚上心中怔忡不宁,入睡时每一思索,便终宵不得合眼,据医生说,神经衰弱,非屏绝百务,悉心调养不可。我想置身于繁华市场,无从调养起,抵当等璧如来沪,将一切局务,交托你和璧如,出空身子,往西湖小住半年。”
衣云道:“我只能从傍参赞,璧如怕也不肯独当一面。你这计划,难成事实。”
空冀道:“总须老友原谅,我不免此行,好在沪杭朝发夕至,有事尽可通函磋商。”衣云默然,晚上衣云回到定一里寓所,表妹琼秋说,刚才九寿里陆啸云家有人来请你,不知有甚要事?衣云诧异道:“啸云不是昨晚同玉吾还乡的么?今天谁来唤我?”琼秋道:“你去一趟再说。”衣云免不得捱步到孟纳拉路九寿里,一问楼下娘姨,说老爷昨天动身,不在家里。衣云道:“不知刚才谁来唤我的?”娘姨说:“我们不知。”正说时,楼上叫道:“可是云少爷,请厢房里坐,老太太有话说。”娘姨连忙迎进厢房里送茶敬烟,不一回,走进个虾米式的老妪来,对衣云点点头,衣云站起身来,恭恭敬敬叫声:老太太。老太太也招呼一声,坐下衣云一傍,咳了一回嗽,一个鸡皮鹤发的头,摇摇不定,对衣云打量一回。衣云先开言道:“老太太几时到上海的?”老太太说:“我前天来,因为乡下女婿钱福爷病重,我来叫啸云回去。不料我到这里,乡下信来,说福爷已过世。我年纪大了,怕动弹,只叫啸云回去,我也不回去了。云少爷,你到上海一碰好几年,为甚么乡下到也弗到?你叔父前年死了个新养的儿子,一向气得身子不快。你婶母寄信我,叫你回去罢。”衣云道:“我一时还不能回去咧。”老太太道:“你不能这样不想回家的。你叔父年纪老了,又没儿子,你好几年不去望他,他心里气不气?”衣云道:“你老人家说话是不错,只恨我到上海来,一无成绩,依然两手空空,怎好回去见人。”老太太说:“不赚钱不好忘掉家乡的,回去总须回去一两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