器一开,墙壁上好像装着火炉,这是天赐你一间暖房,快去占据罢,别让他人捷足先得。我此刻瘾已过足,要上生意去,走一批回来,到暖房间探你,你先去罢。就在斜桥路严家坡空地上。"小春喜不自胜,奔去找到暖房,安宿在内。更阑月上,一室如昼,微风飘拂,清香徐度,说不尽洞房春暖,粉壁炉温。小春一枕梦回,只听得粪坑架上一阵哼哼之声。细细辨认,大腹膨,正是拍肚皮老枪。老枪见小春醒来道:"这里舒服吗?"小春感谢不尽,又道:"师务,你今天生意怎样,盘过帐么?"老枪道:"十来块钱总靠得住。"小春道:"你快些教会我曲子。"老枪道:"曲子随机应变。譬如像我拉屎嘴里喊的哼哼之声,也好叫它哼哼调。你学着加上几个花腔,一样可以骗骗外行,不必一定要学什么江北空城计,宁波打牙牌,吃力弗讨好。上海地方顾曲家,最喜欢听花腔,你只要喉咙圆转,舌子活灵,接一连二的耍花腔,就算红角儿。"小春道:"花腔怎样耍法的呢?"老枪道:"板眼有一定,花腔没一定。花腔各人有各人的耍法,巧妙不同。你听大舞台小笪子有小笪子的花腔,北京梅老班有梅老班的花腔,你不妨发明一套花腔来。"小春道:"好好,待我试来,不妥地方要你指教。"小春唱着哼哼调道:哼哼哼......哼哼又哼又哼哼......哼......喝......哼......喝......哼哼又喝喝......喝哼哼......哼喝喝......哼喝哼喝......哼喝又哼喝......哼喝哼喝哼喝又哼又喝又哼又喝又哼又喝又哼又喝又哼又喝......哼哼喝!老枪在坑架上拍手不迭道:"好吗!好吗!刮刮叫!春老班再来一个!"一片叫座之声反把小春吓呆了。正是:
不必伶工翻异曲,油腔滑调动人听。
不知老枪有何指教?小春呆呆何事?欲知详细情形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六回 笙管嗷嘈美人避面情词悱恻浪子回头
话说小春在厕所里新谱一阕哼哼调,唱给老枪听,老枪喝彩不迭。小春唱得一口气哮哮如牛,老枪道:"末句花腔,浪得越长越受人喝彩。你瞧几位名角儿,不是全在末句花腔上出名的吗。像你这样又哼又喝的花调,倘使再浪上十来个,简直可以一拳打倒小笪子,一脚蹋翻梅花班。"小春道:"那么明晚你领我弄堂里去跑跑,我赚来的钱,和你三七拆。"老枪道:"也好。横竖翻筋斗阿妹死了爷,回江北去,你接她缺罢。"老枪说着,揩净屁股自去安宿。这里小春练习他的哼哼调,只一黄昏,纯熟如流。当晚一宿无话,明天一清早,走出厕所,随处游逛了半天。吃过两碗断头麦脚,踱到三马路,和戚老四打诨一阵。戚老四道:"癞皮刚才哭丧着脸来过一趟,他抛蟹抛昏了,吃着五支雪茄,一只外国火腿。"小春道:"怎样会得任上失风呢?"老四道:"他自己照子弗亮,抛蟹抛到一个外国女人身上,顿时给后面跟着一个亚而美看破,叽哩咕一阵,外国女人对阿三一说,阿三就赏赐他两样礼品。"小春道:"他吃心弗狠,索性把几只小蟹,销起洋庄来,眼皮弗张开,饶他跌一交,还算贼运亨通咧。"正说着,一阵啊唷唷啊唷唷叫喊声,在小花园弄内,滚出一位贵同行来。
老四道:"老寿卖相越弄越好了。"小春道:"卖相凭他好,上海地方不卖钱不比杭州烧香老太婆,吃这一切。上海人眼见烂脚烂手,吃相难看,逃也来不及,谁肯破钞。"老四道:"他也叫没法,在那里穷拚。昨天我到闸北,见新来一个老妈子,养只狗,会得跪在地上。路人站定瞧他,他更会得出眼泪。老妈子坐在地上吃砻糠,像这样卖相好,听他说也不卖钱,现在吃我们这碗饭越弄越多,只有进口,没有出口,一碗饭本来一人吃很饱,现在分作十人吃,觉也不觉得,你想柴米油盐这样飞涨,上海生活程度,一天高一天,花天酒地的,只管花天酒地,他们不是拚命在那里制造出一批一批同行来抢我们饭吃吗!他们只管要来抢我们饭吃,叫我们去抢谁的饭吃呢?"小春道:"老四,你做过官,这几句大概官话,我听着一半懂一半弗懂,你说大家要来抢我们饭吃,我们无路可走,只好抢阎王的饭吃。"老四道:"那末大家一条死路。"小春道:"老四,你做官人心思灵动,除掉死法,有活法么?"老四道:"活法统经人想尽,像我们明目张胆,挂牌做乞丐,只好把死法子过活。上海有多化清客串,不挂牌乞丐,专想活法子骗钱,心思巧妙,真佩服他们。前几天,我眼见一个娘姨模样的人,站在小花园弄堂口,瞧着堂子里跑出一群客人来,她跟在客人背后,王大少李大少乱叫,一群客人中说不定有姓王姓李的,站定问她甚么,她装作一副媚脸来,笑道:'王大少,伲小阿囡,老三老四,统统挂记絶大少呀!大少好久弗来哉。停一回请过来坐坐,房间空着,絶不来小阿囡要叫我来喊絶哩。'那王大少听得,呆了一呆。娘姨匆匆走去,走过十多家门面,回身转来,手中握两个铅角子,对王大少道:'王大少,小阿囡叫我买东西,他们说这两角是铅的,我省得回去,你借我两角,停回还你罢。'王大少连忙给她两角,娘姨匆匆自去。......你想这讨钱法子,想得何等巧妙。王大少起初听得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