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回头把阿根溜了一眼。接着雨生又说了几句,张阿三道:“你怎么样呢?”雨生道:“我依旧照常呢。”张阿三方才罢了,走到榻边,弯下身去剔完了烟灯。问阿根尊姓,阿根回说姓王。张阿三瞧着阿根,白头至足,细细打量,弄得阿根不好意思起来,别转脸去,装做看单条。只见一个老娘姨,一手提着铜铞,一手托着一盒烟膏走上楼来。见了雨生也说道:“哎哟倪先生,我们只道你不来的了,倒还算你有良心,原旧请得过来。”张阿三接口道:“呸人有了良心,狗也不会吃屎了,”雨生笑道:“我来了倒惹你们这么的说,从明天起,就此不来可好。”张阿三也笑道:“你真个敢这样,我就给一顿生活你吃。”雨生道:“哎哟哟,你的生活我是领教过的,倒也未见是怎样。”张阿三就赶过来捏他的腿,捏得雨生讨饶不迭。此时老娘姨已把烟盒放在烟盘里,冲好了荼,提着铞子下去了。张阿三靠在雨生身旁,烧起烟来。见阿根独自坐着,便说:“榻床上来靠靠罢。”阿根巴不得一声,随在烟榻下手躺下,瞧张阿三烧好一筒烟,装在枪上,送给雨生,蹈咧咧的直吸到底。又烧了一筒,雨生也吸了。等到装第三筒时,雨生说:“不要了。”张阿三调过枪来递给阿根。阿根吸鸦片是外教,不到半筒,斗门噎住。张阿三接过枪去,打了一签。再吸,再噎。张阿三嗤的一笑,拿起签子打通了烟眼,替他把着火。阿根正在动火,被他一笑,笑的越发心痒难熬。见他白雪雪、肉裹裹的手把在枪上,不由得伸手过去捏他手腕。张阿三夺过手,把阿根腿上尽力摔了一把,摔得阿根又酸又痛又爽快。阿根吸完烟,却愉眼去瞧雨生。见雨生双眼闭着,矇矇眬眬似睡非睡光景。阿根低声唤雨生兄,连叫两声,雨生只是摇手,并不答应。张阿三道:“随他去是了,他是烟迷呀。”阿根便不叫了。张阿三索性挨到阿根这边来,拿着签子烧烟。阿根心里热得燃炭似的,却因碍着雨生,不好意思动手,只目不转睛的呆看。见张阿三白雪似的面孔,黑漆似的眉毛,水汪汪的眼睛,血滴滴的嘴唇,越看越爱,越爱越看,爱一个不已,看一个不休。张阿三见他这样,笑问:“瞧点子什么?”阿根要说,却又说不出,也嘻着嘴笑了。张阿三知道他是个嫩货,便把烟枪塞到阿根嘴边道:“哪,请你吃了罢。”阿根吸完,雨生也醒了,向阿根道:“我们走罢。”阿根道:“也好。”两人站起身要走,张阿三一把拖住倪雨生,又说了好些话儿。只因发声轻不过,说点子什么一句都听不出。说毕下楼。张阿三把阿根袖子一拉悄说:“明天你一个儿来,我还有话同你讲。”
阿根点点头,忙跟着雨生回去。雨生在路上问道:“根兄,你瞧张阿三好不好?”阿根道:“好的很,真是三个钱火腿,没处批。”雨生道:“可知我的眼力不曾错。”阿根道:“好虽然好,可惜是你的相好,我不便放肆如何?”雨生道:“你又迂了,这碍甚么。他们本底子卖的,有了钱大家可以进去,又不是我的妻子。”阿根道:“你难道不吃醋么?”雨生道:“我要吃醋时也不会领你去了。老实说,你我这样知己,还顾忌点子什么。那怕要姘我老婆,我也肯呢。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够了。”阿根听了,十分感激。倪雨生又说:“张阿三那边,以后你我两人大家走走,不必避忌。”阿根道:“我还要请教你,花烟间里头玩耍,价钱如何?”雨生道:“那是很便宜的。寻常花烟间,住夜也不过几角洋钱。跳老虫是越发便宜了,只消一二百文够了。张阿三却又当别论的,他是花烟间里头的状元,总要贵一点子。然而贵煞也有限。”阿根听了跳老虫三字不懂,便问:“甚么跳老虫?”雨生只得告诉他。阿根听了,忽地想着一事。欲知何事?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 费春泉金屋藏娇 王阿根茶楼遇骗
话说阿根听了雨生的话,忽地心转—念,我袋里现有着一块八角洋钱,倒不如就到张阿三那边去过一夜开开心。此时恰巧走到大马路,推说店里还有点了小事:“你我就此分路罢,我要先回去了。”雨生又说:“兄弟的事,种种费神,务望我兄留在心上。”阿根应允,点头作别,却隐身电杆背后。瞧雨生走的远了,旋转身向盆汤巷桥只一溜,溜到张阿三家门口。见张阿三正坐在门口板凳上,捏着支洋铜水烟袋,忒喽喽忒喽喽正吸得起劲。一眼望见阿根,慌忙立起身道:“哎哟,王先生又来了,请楼上去坐坐。”一把拖住袖子,阿根趁势跟着上楼。张阿三要去点烟灯,阿根摇头道:“不要去点,我不抽鸦片。”张阿三笑问:“不抽烟请过来做什么?”阿根回答不出,只嘻着嘴傻笑。张阿三道:“请这里来坐,我和你讲句话。”阿根走到烟榻上,凑着张阿三身子坐下,涎着脸问:“有什么话?”张阿三趁势坐在他膝盖上,一只手勾住他的颈儿,与他唧唧说话。阿根茫然不懂。张阿三又说一遍,阿根依然听不清楚。张阿三道:“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,人家同你讲话,总是假痴假呆。”阿根道:“你的话我简直不知怎样呢。”张阿三道:“我手上这只裹金戒子,样子不时髦了,要你替我去打过一只,问你肯答应不肯答应。那可听清楚没有。”阿根这:“那也不值什听么,只要你停会子服侍得我舒服,就送一只你也好。”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