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明来意。老太太道:‘这是你们胡闹了,胡柬广是仙人,岂有不知之理。’太太也说:‘如果胡仙人课里头卜的不准,我也从此不信他了。’唐老爷道:‘但愿你们能够醒悟就好了。’于是唐老太太、唐老爷、唐太太、姓关的和我,一行五人同到大马路胡柬广课馆来。走到时他课馆里生意真是盛不过,两边椅子没一只空的,都是起课的,算命的,有的是问病,有的是问流年,有的是问生意。我们到得晚了,候人家一个个问过,才走上去。那到得比我们更晚的,还候着呢。姓关的走上去道:‘先生,我要起个课,我这内子结婚了五六年工夫,没有生育过。每逢受孕,总是小产的,不知为甚缘故,请先生卜卜看,倘然有法解禳最妙。’胡柬广这回可上当了,他先把课筒向香炉上空晃了几晃,默赤默赤鬼画符似的通了一回神,霎时间起出课来。单拆拆单,算他的死。算了好一会,才向我们道:“你们夫妻两个,前世犯过大罪恶,虐死过一个丫头。丫头的冤魂,至今没有散掉,所以阎王注定你没有后嗣,并且你这位夫人,就是你前世的债主。你欠他的债,没有偿清,所以阎王派定他今世做你的老婆,孕而不育,常常有小产之息,使得你延医服药,费掉许多铜钱。’姓关的道:‘可还有解禳的法子?’胡柬广道:‘解镶法子是有的,俗语叫做有钱使得鬼推磨。只消建个十天的醮,把丫头冤魂先解散了,再到送子观音前,助上五斤灯油,就有点子巴望了。’瞎子的瞎话没有说完,豁赤豁赤,早被姓关的拍上三五记耳光。唐老老爷也帮着打,打得跪在地上,叩头不止,嘴里连说‘我原不过骗口饭吃,两位老爷不要认真。’旁边人都走拢来劝,姓关的和唐老爷才饶过他,瞧的人没一个不拍手大笑。唐老爷问太太道:‘胡仙人的卜课准么?’唐太太道:‘再不料胡仙人也是骗人的。我们被他骗去的钱,真是不少。’从此唐公馆里女太太,不再相信瞎子了。倒白造化我到手了十块钱。你瞧见的,就是这件事。”王阿根道:“不料胡柬广也有坍台的日子。”小泉道:“这种忘八,自应得坍坍他的台。本来日子过得太快活了,你我亮着眼瞧的人,那里有他那么快活。”耕心道:“你要瞎眼,容易的很。我替你戳瞎是了,不必白羡慕人家。”阿根道:“时光不早了,我们走罢。”耕心道:“正是,不必尽着做讨厌人。”两人立起告辞,小泉假意说要一起走,早被阿翠一把拖住道:“给我坐在这里,我还有话同你讲。”耕心道:“小泉哥,不必装假苏州了,我们再会罢。”阿根也向他扮了个鬼脸,两个人依旧勾颈搭背,走了出来,各自分头而去。
阿根回到梅福里门口,见小马夫阿小,正在马路上溜马。问道:“老爷回来了么?”阿小道:“才回来,今日梅公馆里请客,刚刚散席呢。”阿根道:“请的是女客?”阿小道:“女客在公馆里请,男客在大庆楼请。”阿根道:“太太是去的。”阿小道:“太太先回来。今日梅公馆里真闹热,女客人不知来了多少。包车马车停了小半条子马路。”阿根道:“可是梅太太做生日?我们公馆里寿礼多没有送呢。”阿小道:“这小子,真是操昏了,做生日是梅太太发起女界国货会呢,懂不懂。”阿根也不多搭,径进公馆,轻轻走上楼梯。听得春泉声气,正在房间里大谈阔论讲什么,娘姨大姐,都在中间里静悄俏的听。阿根与娘姨阿林姐,本也有过花头的,偷偷走到他身畔,把衣襟轻轻一扯,阿林姐冷个防吓了一跳,悄骂“测死鬼,掩上来做什么?”阿根悄问“上头喊过没有?”阿林姐回说“没有。”阿根正想退下去,里头已经听见,喝问:“谁在讲话?”阿根只得进去,答应了一声,垂手侍立。春泉道:“你方才那里去了?我回来时没有见你。”姨太太道:“是我差他出去的。”随问道:“钱太太那边怎么说了?”说着,把眼睛一溜。阿根会意,回道:“钱太太叫家人回复姨太太,说一时找不见,过天儿找着了叫人送来。”春泉道:“什么东西?”姨太太道:“是串奇楠香珠。方才在席间,我说我们不用洋货,那香水倒是中国没有的,用惯了一时又不能够不用。钱太太因说家里有串奇楠香珠,白搁着没用,你要时我就送给你,那要比香水好多着呢。所以我回到家里,就差阿根取。”春泉听说,也就不问了。阿根见春泉没甚吩付,才慢慢退出房,下楼去了。这里姨太太仍与春泉讲话,催道:“你说席间听着两桩奇闻,怎样奇法?快点子讲给我听。”春泉道:“这两桩事情,奇真都是奇的了不得。梅心泉说:‘在保定时光,碰着过一个老头儿。这老头儿臂膊上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瘢痕,常常租给人家看。人家问他,他就掀髯道,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,也是最危险的事情。原来这老头儿姓云,名叫都仁,山西人氏,世代习武。山西出名的云家拳,就是他家。云都仁七岁时光,就能举起二百斤重的东西。父母异常疼爱,就教授他祖宗传下来的练力要快。这练力要诀,共是十六字,据说极孱弱的资禀,精心练习起来,每个月可以增加四十斤气力,递加到七百斤为止。体魄雄壮的,还不止此数。所以云都仁练不到一年,已经力敌万夫。那父母心里,却还不足,常叫他吞服家制的大力丸,并把链束筋力的药酒,熏洗他的手脚。拳术技艺更是不用说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