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是逃学的学生。小子乃是沂州府李家庄上人,父母双亡,孤身无依,又遇年景荒旱,逃难至此。我名李童梓。”朱老爷闻言说:“我看你相貌仪容不像贫寒之子,必是念书的学生。”李天赐回答:“也曾读过书。自从父母下世,又遭荒年,念不起书。我母舅在关东贸易,我折凑了两吊钱的盘费,欲赴关东投母舅去,不料来到贵宝地,就花费尽了。至此走投无路,有家难奔,有国难投。”不由的落泪。府中一个家人在旁口呼:“老爷,前者张二、宋能从沂州办来几个妇女来,说那里实在是人吃人的荒年。咱书房内缺少一个小使,我看此子年纪在十四五岁,他又念过书,那书房的规矩必然明白。何不留下在书房效用呢?”李天赐闻那人这一番话,暗想:“那人称他老爷,此人不是进士就是举人。既在矮檐下,怎敢不低头?我当称他为老爷才是。”又转念一想:“昔日百里奚牧羊于秦,伊尹耕于有莘之野,韩信乞食于漂母,郑元和身入歌郎,大丈夫不得志何事而不为?”想到这里,随向朱国彬面前跪倒,叩头在地,口尊:“老爷若肯施恩,将我留下,愿效犬马之劳。”朱老爷伸手拉起,收留下作书童。这且慢表。
再言孝子赵便自从为母许愿,把亲生子撂在火池了愿之后,他妻冯氏双生二子。赵便去埋衣胞,刨出一瓮银子,从此致富。冯氏亦贤德,夫妻同心行孝,而又拯济穷人,舍药施茶,修桥补路,是善就行。待了二年,又生二子。这四子皆聪明过人,长成丁,俱送学读书,先生给起了学名,是天福、天禄、天祯、天祥。这天福、天禄,至十三岁诗词歌赋无所不晓,五经四书本本皆通。入了泮水后,一门兴旺起来。这草鸡套村,赵家数第一富贵。惟有黄氏太太终朝眼中落泪,想念他的长孙为还愿祭了火池,想起就哭。赵便无法劝解,请了两个唱道情的来,与他母亲解忧。那唱道情的唱的是“湘子还家三度文公”,那黄老夫人望想:长孙必定成了神仙,竟盼长孙来度阖家,从此不甚悲痛了。只是常往刑山降香,祈祷:“清凉圣母保佑着我得见长孙一面,必然重修庙宇,再塑金身。”这且再表。
光阴迅速,荏苒又是二年。正值封了相的那位敏忠公于大人点了山东的学院,西三府考毕,去考东三府。摆开执事,出济南府东门,放了三声大炮。于大人坐一乘八抬绿呢显轿,竟扑东三府大路而去。李天赐在朱府正然洒扫,忽闻炮声,就问同伴为何有炮声?一人说:“这是学院于大人去考东三府,是出城炮响。”李天赐闻言暗想:“我服制已满,若不去赴考,我的功名必丢。”想到这里,向那人说道:“烦你向咱家老爷说说,我欲回家看看就回来。告假成否?”那人说:“我替你告假去。”那家人向朱老爷一说,朱老爷说:“他在咱府已经二年有余。他欲回家去看看,这也是他的正事。给他拿五两银子,格外给他五吊钱,路上好作盘费。”
毕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李天赐告假赴考中举人夫妻得遇
万事皆由天定,名利不用强求。
人生因穷心中愁,亦是命里造就。
绝处欲寻自尽,仙人指路西游。
来至济南算到头,夫妻才得聚首。
《西江月》咏罢,书归正传。李天赐说:“这五吊钱够我往返盘费,用之不尽。这银子无使用之处,我不带去。”遂使一条床布,将钱卷讫捆固,抗在肩上,出离朱府,竟扑沂州大路而来。这李天赐有五年衰运,自进学以后,至今日衰败运已满,福催貌转,心中智慧已开,聪明发现。
非止一日,进了沂州府北门,恐遇见昔日同年之人,被人谈论那卖妻之事,自己脸面无光,就寻一偏僻小店住下,歇息一夜。次晨买卷挂号,在店静候入场赴考。到了考期,手提经篮卷带,至贡院点名,归号候题。题下,依题而作文,有半日之工,将文作毕,先去缴卷。于学院阅了他的文章,句句锦秀,心中大悦,就赏了他花红退下来。只候到开门放场,他方回至店中。书要简捷,一连三场考毕,李天赐不待发案粘榜,就回了济南朱相府了。俗语“真人不露相”,诚然不假。阖府之人再无有看出他是个秀才,惟有孝廉朱国彬看他人品出众,言而有信,他往返二十日,所以另眼看待他。
闲言不可多叙。赴考乃是三月间,光阴迅速,就是八月。这年正是庚午年,又是大场。他把经篮卷带预备停当。到了八月初八日,又告假说回家看看,那朱孝廉又给他五吊钱路费。他把行囊扛起,徉徜而去。竟奔阳关大路。正是:
人生少年怕运衰,吉人自有天相来。
否极泰至大难满,破镜重圆花又开。
这李天赐进了城,寻了客店安身投考。到了考期进场,题是“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”。题又得手,作完文章,候启门出场。话不可重叙。不几日,三场皆毕。过了中秋,回了朱相府。朱孝廉见李童梓回来,心中疑惑,暗想:“七百多里路,怎么十余日就回来了。”亦并未出口相问。
到了揭晓之日,这学里先生马森枝是一贡生,前去看榜,只见第三名是李天赐。这一日朱孝廉在府门外闲站,见一乘马之人从东而来。来至切近,跳下马来请安。这人名高杰,当初朱老爷中举之时,是他的头报,所以下马问安。朱孝廉拱手问道:“高兄发财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