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此乃敝门生,昨日到此,不敢轻谒泰山,特托小弟先来,请纳采合卺之期。年兄这个喜酒,可该与小弟吃么?”方公大喜道:“果然胡郎到了么?”华木臣道:“在准提庵作寓。”方公道:“烦年兄致意胡郎:我辈行事,何必拘拘世俗。请胡郎先来相会,然后议纳采之期,寸丝为定也就是了。”华木臣道:“既然如此,小弟去复敝门人。”方公要留他小酌,华木臣道:“当真先吃喜酒?改日一总扰罢。”说毕大笑出门。
也不回家,竟到准提庵里来回拜胡同,胡同道:“劳动老师大驾,门生不安之甚,怎么又劳赐顾。”华木臣道:“承贤契之命,即去晤敝同年。敝同年大喜,说知已行事,何必拘拘世俗,要贤契先去会了面,商纳来之期,只要寸丝为定。”胡同沉吟一会说道:“虽然是家岳之意如此,以门生愚意,还是先纳采、而后登堂的是。纳采之礼门生皆已备来,今日是十五,十七大吉,就是十七行礼如何?烦老师再为一行。”华木臣道:“既如此说,老夫明日再去。只是敝同年生性极执拗的,他的意思如此,定要任性到底,依我夫之意,依他也好。”胡同道:“求老师再去一言,允与不允,再作商量何如?”华木臣道:“领教。”
到了次日,果然又来见方公,把胡同的话说了。方公道:“又来拘了,胡兄快士,何以作此俗套?不瞒年兄说,老夫山左私行之时,与胡兄逆旅相遇,遂订婚姻,此时小弟扮做卜士。如今相别一载,渴欲与之一会,幸年兄拉之同来。”华木臣道:“原来如此。小弟就与敝门人同来奉谒”。说毕,相别而去。
只得又来见胡同,说方公毕竟要先相会的。话说了,胡同没法,沉吟不语。华木臣道:“贤契不必迟疑,方公之意如此,同行甚妙。”胡同无奈,只得应允,进去换了几件新衣服,一顶新方巾,对镜子照了又照。华木臣等了半日,方才一同上轿,往方公家来。
方公听见,连忙出厅迎接。只见一个人同华木臣进来,生得:
脸麻面黑,颈短身长,颊下黄须数茎,口边黑痣几颗,两眼光滑窥人,遍体动摇装俏。飘巾奕奕,顾盼装名士风流;阔服层层,摇摆做当道气象,腹无半字而满口之乎,家有千金而一身势利。果然一派油腔,绝无半点文气。
方公看了,不认得这个人,心下疑惑,〔见〕胡同同了华木臣进来,还疑做胡朋的亲族,相见作揖。只见胡同一头作揖,一头道:“过蒙岳丈大人错爱,感激不尽。”口里糊涂乱说。方公还听不真切,相迎坐下。方公便问华木臣道:“此位何人?”华木臣道:“就是胡兄。”方公还只道是胡朋的同宗,又问他道:“胡郎是贵同宗么?”胡同道:“正是小婿。”方公听了,不觉大怒道:“岂有此理!兄不是胡朋,怎么来冒认?”胡同道:“小婿正是胡朋,天下并无第二个,岳父不要错了。”方公大怒,骂道:“胡说。你是何处来的光棍,如此可恶!胡郎即与我盘桓数日,哪里是你?”胡同道:“岳父不要动恼,这是来假冒我的名的了。可恶,可恶!”华木臣听见此二人争嚷,不解其故,又不好开口。方公道:“你是何处光棍,如此大胆!叫人来与我缚了送官。”华木臣听见要送官,便道:“年兄,这是怎么缘故?小弟不解。”方公才说道:“小弟昨日告诉年兄的,在山左私行之日遇着胡郎,后来托张推官订成婚姻。这个光棍走来冒认,岂不可恶!”胡同也乱嚷道:“我在家叔任上,你托张推官来做媒,要把女儿与我,如何说我冒认?你想要赖婚,故意如此。”方公听了“赖婚”二字,越发大怒道:“你这光棍,满口胡说!请问我在何处见你,肯把女儿与你?你叔子可是胡宗尧?”胡同道:“怎么不是!”方公道:“是了,是了,这是胡宗尧的圈套了。”华木臣听得他两个如此大嚷,便道:“二位都不要嚷,我想这个缘故,其中必然错了。年兄所遇胡郎,想是与此兄同名,未必是胡宗尧之侄。”又对胡同说:“敝同年昨日就对老夫说,他私行之日遇的。如今兄既不曾会过,则非可知。如今又不曾纳聘,彼此既不情愿,不如善解为妙。”胡同见势头不好,料想不能得成,便假意道:“你要赖我的婚,我怕没有老婆?我到长安,自有讲处。”一头说,一头走了。
方公气得面如土色,对华木臣道:“有此奇事。”华木臣道:“天下同名同姓者多,他只不该来认。小弟昨日也就疑心,我说他是个书生,人才也只平平,为何年兄肯把令爱与他?昨见年兄十分欢喜,所以不好言及。”方公恨恨道:“这都是胡宗尧之计。那个胡郎,温温君子,岂有假说胡宗尧之侄?你不肯把侄儿与我也罢了,怎么将此光棍哄我!”说罢,恨恨不已。华木臣告辞起身,方公也就不留,说道:“多劳年兄!”送了华木臣去,进到里面,气得一字也说不出,只是叹气。夫人问道:“出去见了新女婿进来,为何气得这样?”方公隔了半日,方才告诉夫人、小姐如此缘故:“这分明是胡宗尧老贼,将这个光棍骗我。万一我一时接受了他的聘礼,岂不误了女儿终身大事?我决不与他干休!”夫人默默无言,小姐却心中暗喜。
方公受了这场恶气,心里只是不乐,又舍不得胡朋。过了月余,忽然想道:“当初胡郎曾对我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