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足,无不洗擦。垢如腐木,大块小块,随手落脱,遍体轻爽。
站起身来,各自吃惊,上身如银,下体如血。吴槐笑道:“不必怪异,须髯何处去了?”各自摸时,一丝也没有,互相骇异。
吴槐道:“此地便系汤池,为温泉之冠。天下温泉,皆硫磺气味,惟此气味系丹砂,又名朱砂泉。乃昔日轩辕漂丹砂处。神仙浴之,则通身赤。二子殆半仙矣!从此精进,何患大道不成?”二人称谢,取衣裳穿着,提将起来,随即断落。吴槐道:“布帛之寿!百岁则应还原,计二子卧在洞中已三百日有余。布帛已得加两倍之寿,如何犹可用得?”子邮仍取起振抖,朽腐如土。
忽然一阵火焰自地喷出,吴愧惊退数步。仲卿见地上光中有物,往前拾而视之,问子邮道:“这可系紫光宝石?”子邮道:“怪哉,紫光石也。”吴槐道:“子邮左腕上系着何物?”仲卿道:“革囊。”吴槐道:“指弹之,雹雹有声。”仲卿
问道:“此革何以不坏?”吴槐道:“作者必非常人,精神所注,故不败耳。令时安用此为?”子邮道:“林兄所赠,不可弃也。”仲卿自视道:“真可谓一丝不挂矣。只系赤身,如何回去?”吴槐道:“易耳。”自将道袍脱下,抖了两抖,只见道袍两个影儿坠于地下。吴槐自将手上这件穿起,再提起地上两件,与各一件。又将小衣、袜、鞋如前抖下影儿,俱如造制成的。各穿好了,子邮藏起宝石。
吴槐道:“回到洞中,亦无甚事,可问老白取桃去来。”
齐声应诺。便同步走,登峦陟岳,直上天都绝顶,纵观四面,匡庐、泰山皆如汀渚。乃旋入洞,吴槐推开石壁,别有灵境。
只见一个白猿坐在石上打盹,一个青猿出迓。仲卿拱手道:“阔别多时。”白猿惊醒,起身迎来。吴槐道:“故人相候。”
白猿连忙向各人躬身,仲卿、子邮亦酬以揖,就石坐下。两边壁上俱有字迹,各具禽兽鳞介之形。子邮问道:“刻的何字?”吴槐指道:“颠倒五形、定天平地、出幽入冥、役鬼驱神之道,咸具如此。”仲卿近前细看,青猿于沙中取出丹桃,其大如斗。吴槐道:“仲卿且来食桃。那字俱系云势雷形,料认不得。”仲卿走回道:“爱其遒劲,愿细揣摹。”乃擘桃一块,仍趋壁边审察。左边完了,复看右边。子邮同吴槐食桃入口消化,五脏宽舒毕,青猿将核擘开,取仁收起,用瓣于石窟中舀得绿水送来。吴槐道:“仲卿饮酒。”仲卿过来呷得两口,觉得很淡,转味醇肖,胸隔清爽,又将右边石壁看完。吴槐笑道:“都记得了?”仲卿道:“已知其略。此广成所造,以授轩辕者,非云雷篆体也,”白猿点头,吴槐惊道:“仲卿已得大道,吾辈不及多矣。”仲卿道:“得则俱得,彼此何分?”吴槐道:“愿指示其详!”仲卿乃逐字释明,音义奥理俱为阐出。二人胸豁然。仲卿用袖向壁两拂,字迹俱隐。拱别白猿,石壁复合。
出得洞口,将足蹴地,风自草端涌起,三人乘着回来,只见峰腰松顶有兽侧卧,闻得人声,超然跃起。子邮道:“其獐乎?”仲卿道:“蹄圆耳长,蹇也,色如獐耳。”吴槐笑道:“子邮忘乎?”仲卿道:“如何长得这般颜色?比前壮健许多。”吴槐道:“餐得灵芝,已有仙分。登云越海,俱属寻常。”子邮道:“梦境终属恍惚。毕竟欲往浮石遍观,以决所疑。”仲卿道:“有保不可。”问吴槐道:“仙兄可有兴同游?”
吴槐道:“吴贺未归,老师无人伺候,难于远离,不得奉陪。”
仲卿乃同子邮别了吴槐。子邮道:“何不御风?”仲卿道:“既有实地,何必浮虚?”乃下黄山,登白现,上天台,过西湖,由鳖子门随潮入海。仲卿见群鸥泛游,内有鹭鸶一只,皎洁可爱,便举足而登。子邮见骄鱼斗永,白鳞灿耀,亦起身跨上。因二物力弱,不能持久,乃于鹭首书“鹏”字,于鱼首书“鲲”字,鹏翥鲲腾,不离左右,直入大洋,日夜不停,云雾霏霏,铺成大片。远远望见有岛,矗立当空,子邮道:“望见金莲岛也。”仲卿道:“浮石之上是扶桑,今仍见日月,此岛岂系金莲?”子邮道:“上宽下窄,极似金莲,然无如此之高广。闻蓬莱出水千里,上锐中束而下宽,如‘土’字形象。此山得毋得乎?”仲卿道:“且到跟前观之便悉。”只见那岛渐渐宽高,直入霄汉,须臾已到半腰。分开荆榛,驾鹭驱鱼直到上面,却系草莱成丛,蓬蒿满径。房屋俱系依岩壑傍,附箐连藤。瓦则松枝竹箨,墙则荜荔苔藓,人则清癯褴褛,食则水果山花。到一大垣,见其门额有五字,曰“今古文章府”。有老者站于墙边,子邮揖道:“贵处是何名境?”老者答道:“原名笔峰岛,系伏羲画卜遗技所化。后来因其荒芜,改名蓬莱岛。”
仲卿道:“闻蓬莱琼楼玉宇,今夜何处?”老者道:“乃好事者反言之也。请观‘蓬莱’二字,便知实矣。”子邮道:“何不曰‘今古’,而曰‘古今’?”老者道:“文章虽让前人厚,花样须饶后辈新。起初原是‘古今’,因此后改‘今古。”子邮道:“垣中共有若干位?老者道:“位数无常,品分三等。凡有功于教化者为上,利济者次之,藻彩者为下。”仲卿道:“古今文人,咸聚此乎?”老者道:“否。此文府也。上之有文人之都,下之有文人之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