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是四少爷置给我们珠儿的。四少爷既要出门,理该常她。况且四少爷带回去,也没甚用处。他们大人大物,也不希罕这些小东西,让珠儿得了,也教她快活快活,留作纪念呢。”琢渠哧的一笑道:“你别一厢情愿罢。四少爷要你妹子,不过教她去服侍服侍,岂有置衣服首饰给她之理。四少爷原是置给她自己姨奶奶的,暂时借与珠儿用用,就是对珠儿所说的话,也不过哄哄她小孩子罢了。这回四少爷进京之后,马上就要带他姨奶奶同来的,故而一切物件,并不随身带去,都交给我家少奶奶收管,日后他姨奶奶到了还他,你休再多说多话。惹四少爷动了气,只恐连三百块钱,都不能到手了。”凤姐愤愤道:“这位四少爷,也未免太小器咧。”
琢渠笑道:“你还不知道呢,越是有钱的人越小器,还是我们没钱的人大器些儿。”说着,又叮嘱凤姐,在四少爷面前,不可多言,才回进房内。一回头,见凤姐气鼓着嘴,也跟了进来,深恐她偶不小心,漏出什么说话,即忙招呼振武,一同出来。路上振武问他珠姐的事儿怎样,琢渠道:“她姊姊业已答应,准定待我们动身后,着人接她回去。不过还有一层,她姊姊说珠姐年纪还小,四少爷赏给她的东西,若教她自己收藏,只恐不免遗失,故教我对四少爷说一声,这些东西,请你暂时交给贱内,改日姊姊来接她,自己向贱内取回,代她藏好,待将来珠姐出嫁时给她,留作服侍四少爷一场的纪念。”振武道:“此法甚好,本来也没几件东西,改日我都交给尊夫人便了。”琢渠暗喜。两个人谈谈说说,趁时候尚早,步行回家。贾少奶正在灯下镶鞋口,见了振武,慌忙丢下活计,笑脸相迎道:“今夜四少爷回来得好早。”琢渠道:“没事自然回来得早些。”贾少奶听了,对他眼一白道:“我又没问你。”
琢渠笑道:“不问我也罢,一路上奔得好热,四少爷宽衣罢。”说着,自己将夹衫夹马褂脱下。贾少奶一眼看见琢渠夹衫袋口,露出丝巾一角,乃是粉红色的,暗想这是女人之物,不知是那里得来,当下不动声色,挨到琢渠旁边,一伸手在他袋中抽出那块丝巾,展开一看,见有一尺四五寸见方,香气扑鼻,正是近日一班时髦女人的装饰品。贾少奶见了,不由的心中冒火,问他这东西是那里来的?琢渠笑道:“自然有个出处,未必见得我自己造出来的。”旁边振武拍手笑道:“琢渠你好占便宜,这回可东窗事发了。”贾少奶奶听他二人言语,隐隐约约,驴唇不对马嘴,不觉格外生疑,追问琢渠这是谁的丝巾?琢渠故意不答。振武从旁凑趣道:“老琢快说罢,那个送丝巾给你的标致妇人,究竟是谁呢?”贾少奶道:“四少爷亲见的么?可记得是怎样一个妇人?”振武笑道:“我也记不清楚了,仿佛是很美貌的。”
贾少奶想了一想,勃然大怒道:“我知道了,一定是她这娼妇,原来还不曾死,我以为她死了,好一个不要脸的歪货,把这种下身布送人,要拉汉子,也不是这样拉法的。若要想老公,外间拖黄包车的多得很,为甚么不拉一个回去呢。偏有这种叫化子吃死蟹只只好的朋友,爱他这种脏东西,还当宝贝似的,藏在贴身,真是廉耻都不要了。阿哟,你闻闻好香呢,我觉得真正其臭无比,要他何用,不如撕了罢。”说着,一使劲,想把丝巾撕作两片,不意这块丝巾很为坚韧,又加沿边是双层的,贾少奶用尽平生之力,不能动得他分毫。琢渠、振武二人在旁边看着,只是发笑。贾少奶用力太过,面涨通红,又见他二人笑着,不觉又羞又恨,忽见台上有她做活计用的那把剪刀,疾忙拿在手中,瞧准丝巾,嚓喀一剪,剪开半块,再顺势一撕,才撕作两片。琢渠不防她用剪子帮忙,此时急欲夺回,已是不及,心中颇觉可惜。不意贾少奶扯破丝巾之后,反爹天妈地的哭将起来。琢渠知她认了真,不免有些着慌。振武也手足无措,帮着琢渠竭力相劝。贾少奶那里肯信,只是痛哭,骂琢渠无良。琢渠无法可施,只得溜到自己房中,掩耳睡觉,让振武一个人和少奶奶去缠。果然不多时,就被振武劝住了。但贾少奶还是心恨琢渠不已。这夜并不回房安睡,一个人在烟铺上横了一夜。次日见了琢渠,睬也不睬,又不给他预备行装。琢渠无奈,只得自己指挥下人,将衣服行李,整顿停当,已有七点半钟光景。这夜,乃是云生等在一枝香公饯振武之期,振武连连催他快走。琢渠急匆匆披上袍褂,与振武一同赴宴去了。贾少奶待琢渠走后,越想越觉生气,吩咐大姐阿宝,摆开烟具,自己倒身睡下,吸了几筒烟,仍觉胸中气涨,便教阿宝唤那粗做娘姨王妈。王妈一进房,便说少奶奶唤我何事?贾少奶道:“这几天你见周少爷吗?”
王妈道:“我那一天不见他。他若不见我,我也心不定的。”贾少奶道:“他见了你说些什么?你看他身子,还和以前一样么?”王奶笑道:“他见了我,有甚说话,无非问问少奶奶身子可好,那人几时才走,天天都是这几句老套儿,听得我耳朵内要生茧子。据他说,新近得了个吐血毛病,故身子已比从前瘦得多咧。”贾少奶惊道:“吐血吗?你为甚不早些告诉我?”王妈道:“告诉你有什么用,他都为着想你,才想出这个病来,你此时又不能见他,教他怎能一时三刻就好呢。”贾少奶皱眉道:“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