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曾告诉他,并不是我有心不许他来,只为家中有人同住着,往来碍眼,待那人一走,就可照常前来的,教他耐心等几天罢。”王妈道:“这句话我也不知说过几十回了,无奈周少爷这人,真是一个痴情种子。他一天到夜,只牵记着你,所以弄出病来,听说他连药都不肯吃,自言吃药没用,只消见你一面,他的病就好了。”贾少奶啧啧道:“这人也未免太痴了。目下那人就要动身,你可曾通知他吗?”王妈道:“自然通知他的。这几天他天天眼望着天,恨不得雇几百个人,把太阳从东天拉到西天去呢。”贾少奶想了一想道:“你认得他家吗?”王妈道:“认得的。”贾少奶道:“如此你快去请他,告诉他,少爷和方四少爷,都吃大菜去了,教他放胆前来,你带他由后门进来,脚步放得轻些,休被楼下那个娼妇听见。”
王妈答应晓得,当下飞也似的奔出去了。贾少奶又叫阿宝先到后门口去等,自己睡在烟榻上,侧耳听着。隔了有半个钟头,隐约听得开门声响。不多时,那人已蹑足走进房来。贾少奶慌忙坐起,两个人四目相视,黯然魂消。半晌,贾少奶先开口说:“你坐呢!”那人闻言,就在贾少奶对面坐了。贾少奶问他吐血可曾好些?那人叹道:“若不见你,只恐一辈子不得好咧。”说着,几声咳嗽,又吐出一些血来。贾少奶见了,不胜怜惜,劝他不必如此,我也没法,须知我未尝不愿意天天见你,只为楼下住着人,那人又是很精细的,不比我家少爷大意,所以没教你来此,如今他后天就要地走了。我家少爷也陪他同去,到那时你就可日夜住在我这里咧。那人听了,方露笑容。两个人密密交谈,心无二用,连楼下有人叩门进来,都不曾听得。直到来人走到扶梯头上,王妈高喊少奶奶,隔壁赵公馆姨奶奶来了。贾少奶一闻此言,吃惊非小,慌忙走到房门口,已见媚月阁花枝招展的,走上楼来,手中还拿着个小小包裹。一见贾少奶笑说:“老三,你怎么有两三天不来陪我了?”
贾少奶答道:“只因少爷要陪四少爷进京,我忙着替他预备行李,所以没空儿来陪你。”口内虽然答着话,心中突突乱跳。又因这间房内,虽然有扇后门,因被衣箱堆塞,不能出入,只有一条出路。此时媚月阁已走近房门口,势难教那人插翅逃出。而且房中电灯点得雪亮,媚月阁再进一步,便可一目了然。幸得电灯的开关,就装在房门旁边柱上。贾少奶急中生智,随手把开关一扭,熄了电灯,房中顿时漆黑,自己身子拦着房门,请媚月阁在外面坐。媚月阁那知她房中有了夹带,并不就坐,走到贾少奶面前,笑说:“我因四少爷动身在即,故教老爷买了几件银器送他。此时他们出去了吗?”贾少奶道:“正是出去了。”媚月阁道:“如此我们房内坐罢。”说着,伸手便要按那电灯开关。贾少奶急得面如土色。正是:只为心头一点误,遂教颜色十分慌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三十一回屈膝盖有愧男儿挨耳光可怜妓女
上文说到贾少奶熄了电灯,媚月阁不知她房中藏着个周少爷,伸手便要按那电灯开关,贾少奶这一急非同小可,不消说得,看官们也必都替她捏着一把冷汗。便是做书的,也何尝不代她担忧,理该早些说明,好教列位放心。无如这周少爷三字,不过在贾少奶和王妈问答之时轻轻点出,宛如飞将军从天而下,究竟姓甚名谁,与贾少奶有何交接,却还未曾表明。在下既为小说家,势不能不遵小说老祖师的成法,按部就班,百忙中抽出一枝闲笔,先将这周少爷的来历详叙一叙。原来这贾少奶初嫁琢渠时,因慕他财势。既嫁之后,才知他是个绣花枕头,外貌好看,内里平常。然而事已成事,木已成舟,悔亦徒然。幸得琢渠进款虽然不丰,日子还混得过去,贾少奶也只可守分安命,顺时听天。在京年余,果然没干什么坏事。及至搬到上海之后,琢渠因经济拮据之故,胸襟不甚舒畅,夫妇间爱情的热度,未免减少。贾少奶也觉不甚快意,镇日价长吁短叹。那时她的粗做娘姨王妈,见主子不快活,便劝她去看戏散心。贾少奶因没人作伴,不愿意前去。
王妈无奈,走到楼下和她同居那个房客周老太闲谈。这周老太原籍绍兴,年已五十余岁,丈夫早故,所生一子,在洋行中做生意,家况平常,租着贾家楼下厢房居住平日见琢渠夫妇场面很为阔绰,心中艳羡得了不得,以为二房东一定是个大大富豪。今听王妈说起少奶奶有些烦恼,便叹道:“为人在世,真是心高越要高。我们母子二人,粗茶淡饭,安贫度日,也不过如此。像你家少奶奶这样,吃的是鱼肉荤腥,穿的是绫罗绸缎,戴的是珍珠宝石,住的是高楼大屋,上不欠皇粮,下不欠私债,何等快乐,何等适意。还要时常气气恼恼,我们若得有此一日,真不知要欢喜到怎样地步呢!”
王妈知道周老太还不明白内中曲折,又不便传扬家主的丑话,只得说道:“话虽如此,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,一家不晓得一家的难处。适意了这样,就不适意了那样。普天下的人,不论贫富贵贱,那一个肯心平意足呢。”正言时,忽见周老太的儿子阿四,从洋行中回来,跑得满头是汗,立逼着他娘快烧夜饭给他吃。周老太道:“什么事这样要紧?吃了夜饭,又要干什么正经去呢?”阿四道:“今夜十六铺新舞台新排三四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