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中,进退两难。幸亏贾少奶熄了电灯,烟榻上的烟灯,也被他一口吹熄,屏息坐着,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。媚月阁要开电灯,贾少奶如何不急,疾忙伸手先将电灯开关按住,笑说:“请你外面坐罢,房里头早上被阿宝泼翻了一个马子,虽然洗过四五次,此时还觉得臭烘烘的难闻。我因要吸烟没法,才到里面去。因吸了烟,也有一股烟气,可以解脱臭气。你又不吸烟的,何必进去挨臭。而且把你一个香喷喷的人儿熏臭了,你家老爷岂不要抱怨我吗。”
媚月阁笑道:“你又要放屁了。”说着把包裹放下,就在桌子旁边坐了。贾少奶恐媚月阁还要提起房中,忙教她打开包裹看看,见是些吃大菜用的银刀叉之类,还有一只银烟匣,镌刻精致。贾少奶赞不绝口,说:“少停四少爷见了,一定欢喜。”又说:“对门老四,这几天来陪你么?”媚月阁道:“幸亏有她,不然你也不来,她也不来,教我一个人在家,岂不要生生闷死吗。”贾少奶道:“我也没法,只因少爷和四少爷,都要动身,我替他二人整备行装,委实抽不出身子,请你原谅我则个。还有老八,大约你也有许久不曾见她了。”媚月阁道:“正是呢。隔几天我想和你同到曹公馆去望望她。”两个人东一句,西一句,谈话时,媚月阁才兴辞回家。贾少奶送她下扶梯后,即忙开电灯进房,德发已等得十二分不耐,哭丧着脸儿道:“那媚月阁怎么这时候才走!”
贾少奶笑道:“也是你运气不好。她嫁姓赵的以来,从没到过这里,刚巧今儿你来她也来了,岂不是你时运不济吗!”德发叹气道:“再过一会,只恐你家少爷就要回来了。我好容易盼望了数月之久,才得今日和你相见,不料平空又走出一个媚月阁来,耽搁了我们这些时候,真是老天和我作对咧。”说时眼泪汪汪,像要哭出来的光景。贾少奶慌忙劝他道:“老四,你不用难受,再过两天,我家少爷走了,包你有适意的时候。”德发听了,方才回悲作喜。贾少奶又教王妈开上晚饭,两个人同桌吃了,谈谈说说,转眼工夫,已是十一点钟。贾少奶恐琢渠就要回来,催德发快走。德发依依不舍,教她待琢渠一走,赶快打发王妈通知他。贾少奶答应了,德发还不肯走,又挨了半个钟头,贾少奶急了,连催多次,才把德发赶走。德发走了之后,贾少奶又大为懊悔,因琢渠这夜,直到一点半钟才回,而且喝得酩酊大醉,由振武扶着上楼。贾少奶仍不睬他,振武扶他在烟榻上横倒,一面劝贾少奶道:“昨儿这件事,委实是我不好,那块丝巾,当真是我相识妓女花袭人的,我向她要了这块丝巾,因自己袋中藏着别物,容纳不下,才教老琢代藏。若是他自己身上的事,倒不致于带一件凭据回来给你挑眼了。只为我一句戏言,害你们夫妻失和,教我如何过意得去。请你无论如何,务必饶他这一次。饶了他就是饶了我,以后不论什么事,我都不管。这一回乃是我身上的事,你得瞧我这点儿薄面。况且老琢就要同我进京了,临动身时,理该大家欢欢喜喜才好。不然走在路上也不舒服的。好少奶奶,请你听我这一句话罢。”
贾少奶道:“四少爷休要代他隐饰。他为人素来欢喜拈花惹草,我一向知道,而且他搭着一个混账女人,我也未尝不晓得。皆因他是一个男子,不和他吵闹,原为着留他一分颜面。不料他近来越发胆大了,竟敢故意拿这种东西来气我。并不是我不肯听四少爷的话,实因他这种行径,教人不动气也要动气的。”振武道:“那却另是一件事,和这丝巾并不相干。这丝巾我可以担保,是我累及他的。我知他和那个女人久已不来往了,你若以为他从前作事不稳重,今番我可以教他向你叩头服罪,你的气也可以平了。”说着,便从烟榻上将琢渠托起说:“快给你少奶奶叩头。”琢渠酒醉糊涂,嚷说做什么做什么,我是不肯向女人叩头的。口中这般说,两条腿早已软洋洋的弯下来,俯伏在地。贾少奶不觉笑了,口说:“看他这种样子,怕不要醉死吗。”
其实琢渠何尝酒醉,却是振武与他预先定下的一个妙计。因他往日和少奶奶斗气,都要自己服礼认罪,才得了结。若逢少奶奶动了醋劲,非得向她叩头哀求不可。这回触发了她的旧病,自己知又须用原方疗治。然而就这样直直爽爽的叩一个头,未免难以为情,故与振武商议出这个两方有面子的善法,果然贾少奶怒气全消。振武先把琢渠扶到他自己房中,教阿宝服侍他睡了。然后回到对房,和贾少奶二人一榻横陈,吞云吐雾。贾少奶先把媚月阁送给他的物件,教人拿进来给他看过了,又问他今儿吃的是大菜,因何散得这般迟?振武一想吃大菜散席原只十点多钟,皆因琢渠怕早回来了,他少奶奶和他淘气,故到凤姐家鬼混了一阵,挨到此时才回。只恐说了实话,贾少奶不免要醋上加酸,故而推说吃罢大菜,因云生邀我们碰和,所以回来迟了。贾少奶道:“提起云生,那天我托你云生和尔年二人的事,你进京后,千万不可忘了。”
振武道:“这个决不会忘。但他二人一个是老康的女婿,一个是老康的侄儿,怎么老康自己不提拔他们,却要假手于人呢?”贾少奶道:“四少爷有所不知,康老儿为人,原和傀儡一般,都由他太太作主。云生的少奶奶八小姐,并非现在太太的亲生,却是以前那位姨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