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家老爷倒是个多情多义的男子,只消你能博得他回心转意,将来后福无穷呢。”媚月阁道:“呸,谁指望享他什么后福,但求他能够不气杀我,已是万幸了。”贾少奶道:“这也难怪你丈夫,有了外遇,教做妻小的怎不生气,一样一句说话,我生平最欢喜讲笑话,说说又要说出老毛病来了,教我嫁着了你家老爷这般丈夫,他既然要轧姘头气我,我也到外间去轧一个姘头气还他,难道世间只有男子汉会轧姘头,妇女便轧不来姘头的吗?”媚月阁笑道:“亏你说得出的,这种痴话,给旁的人听见了好听么?”贾少奶正色道:“那有何妨。我一向抱着这条主意,男的不轧姘头便罢,他要轧姘头,我也轧一个姘头抵制他,看谁的神通广大。”媚月阁道:“世间男子有外遇的很多,女人若要个个学你的样儿,普天之下,还有规矩人么?”贾少奶道:“幸亏我这样呢,不然,我家少爷,也要在外搭识混账女人了。他因知我的脾气不十分好弄,所以至今还是规规矩矩的。”
媚月阁不言,把眉头皱了两皱,说有些儿小肚子涨痛。贾少奶道:“大约肝气发作了,可怜可怜,嫁了这种丈夫,实在无法可施,你又是秉性懦弱的,请你譬开些罢,休得气坏了自己身子,教人很替你犯不着呢。鸦片烟治肝气痛最有效验,好在这里是现成的,我还有新熬的大土烟,你吸两筒就好了。”说着唤阿进来,点了烟灯,两个人面对面睡下。这边贾少奶替媚月阁装烟,那边周德发躲在王妈房中闷不可耐,只得蹑足出来,掩至起坐门口的板壁旁边,露出半爿面孔,一只眼望着里面,见阿宝从房中出来,忙招招手。阿宝走到他旁边,低问周少爷何事?德发道:“少奶奶在房里做什么?”
阿宝道:“适才她教我开灯,现在和赵姨太太二人吸烟呢。”德发听了,十分着急,说她捧上烟枪,不到夜不肯放手,你可能设法叫出来一趟吗?阿宝道:“现有赵姨太太在旁,如何可以叫她出来,让我进去看风色行事便了。”一面走进房内,见贾少奶手中的一个烟泡,还没烧好,阿宝伸出四个指头,在面上抹了一抹,又向她挤挤眼睛。贾少奶会意,拿起烟枪,将一筒烟装好,递在媚月阁手中,自己坐起身说:“阿宝外面有热水么?刚才我拿四川菜装玻璃瓶,手指上粘着了碱气,所以烧的烟泡,有些儿不进斗,须得洗洗手才行。”
阿宝道:“外边热水有着,才泡的一壶没用过呢。”说着先走出来,贾少奶跟着到了外面。德发见了她,嘟着嘴儿意欲诉苦,贾少奶不等他开口,先对他摇摇手,低声道:“你这回莫生气了,我现在正设法弄她和我连裆,以后你与她便可不必避面了。虽然暂时多耽搁些时候,将来好处正多。她此刻未必就走,我还得留她吃晚饭。吃过晚饭之后,说不定要一同去看夜戏。你此时暂且回去,到十二点钟过后再来,那时我将此中细情,一一告诉你便了。”德发还想说话,贾少奶道:“有话晚上说罢,快走,别给她出来瞧见了,彼此都有不便。”德发不敢多言,下楼自去,贾少奶洗了手,回进房中,媚月阁一筒烟已经吸完。贾少奶又装一筒给她吸了,才自己过瘾。两个人一边吸烟,一边说话,不知不觉。已是黄昏时分。隔壁伯宣打发娘姨来请姨太太回去用晚饭,媚月阁要走,贾少奶止住他道:“你若回家陪他吃了晚饭,岂不要更给他不看起么!休理他,就在这里吃了夜饭再走不迟。”说完,也不管媚月阁答应不答应,自己对那娘姨道:“你回去告诉老爷,姨太太在这里吃夜饭了。”
娘姨答应去后,贾少奶便叫王妈烧饭。赵姨太太吃早夜饭惯的,媚月阁连说停一刻不妨。贾少奶又道:“男人的脾气最贱,你若迁就了他,他反而要爬上你的头去,只有将他阴干起来,他才明白自己作了错事,那时不怕他不到你面前来负荆请罪。我想你吃了晚饭之后,也不必就回去,既然心中这般不舒服,回去了一定要肝气加重,不如出去看戏散散心,我也可陪你前往,待看完了夜戏再回去,料想还不致过迟罢。”媚月阁道:“看戏果然很好。不过我最喜欢看的是文明戏,不知现在那一家最好?”贾少奶道:“文明戏吗?听说新开的民瞑社角色最为齐整,以前醒民新剧社中几个好角儿,如王漫游、裘天敏等,都在那里,我们就到民瞑社去看罢。”
媚月阁连声称好。当下两个人一同吃了夜饭,贾少奶饭后一定还要吸烟,今夜因去看戏,深恐看到一半瘾发起来,难以抵当,故而加倍多吸,直到九点一刻,才打点出门。媚月阁本有包车,因恐叫人拖车,惊动伯宣,故与贾少奶二人同坐琢渠的包车,前往民瞑社。这民瞑社也和醒民社相仿,做的是不三不四的新戏,不过人才却比醒民为多。讲到新戏馆搜罗人才,不比老戏馆,老戏馆须在京津山陕各处聘请,新戏馆只须到下流社会中去掏摸,包你在坑满坑,在谷满谷,然而民瞑社的主者,也曾大费经营,才得将醒民社中几个善于勾搭妇女的新剧家,如王漫游、裘天敏等,搜刮得来,因戏馆中,万万少不得此辈。一有此辈,自有一班送上门去的臭肉,前往呈娇献媚。常言道:臭肉引苍蝇。戏馆中有了臭肉,四面八方的苍蝇,自然不招自来,那时管教戏馆中生意大好,开戏馆的顿时大发其财。故而他们题戏馆的名字,叫做民瞑,也大有深意。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