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万讲不出去,自己也没这般胆量,只可当作一句笑话罢了。看完戏,仍和贾少奶合坐一部包车回家。这时伯宣已解衣就寝,却还不曾睡着。媚月阁了他,并不露出丝毫声色。伯宣也不知白天所干的秘密,已被她看破,问她如何不回家用晚饭?前几天没听见你提起要去看戏,怎的今夜忽然高兴看起戏来?我在先并不知道,到十点钟时候,差人到贾公馆来找你,才知你与他家少奶奶一同听戏去了。不知你们今儿在那家戏院子看的戏?戏文好不好?媚月阁知道伯宣素不赞成文明戏,说他们只要钱不要脸,挂着文明招牌,实行野蛮手段,故而假说在舞台听戏,戏文还算不劣。晚饭时因被贾少奶留住,却之不恭,所以未能回来。就是看戏也因贾少奶要去,教我作伴同往的。伯宣深信不疑,一宿无话,次日伯宣仍照常到银行中去办事。媚月阁在家吃罢饭,深恐魏姨太太又来陪她,自己很不愿意见她的面,预先溜往隔壁贾公馆。贾少奶因昨夜在戏场上太辛苦了,此时直苗苗的躺在被窝里,睡兴正酣。媚月阁一脚走进她房内,将她推醒,贾少奶软洋洋张开眼皮,对媚月阁看了一眼道:“老二你起身得好早啊!”
媚月阁笑道:“你道早么,可知我已吃过中膳了。”贾少奶笑道:“这个我们吸烟的人,怎能比得上你。你昨夜看了戏,不觉得吃力吗?我不知如何手脚好像瘫了似的,懒于动弹,两腿更酸麻不堪,想是昨夜太坐多了时候的缘故。”媚月阁道:“多坐些时,决不致这般吃力。我看你两眼眶儿都有些发黑,面色很是不佳,现在时令快交霜降了,想是发节气病罢。”贾少奶道:“也许是的,你愿意陪我横横么?我很想再睡一刻儿。”媚月阁道:“你尽睡便了,我到这里来,原为躲避魏家的那个骚货,恐她又到我家去讨厌之故,谁要你起来陪我呢。”贾少奶道:“如此你横一会罢。”媚月阁道:“我也不要睡。”
贾少奶道:“你一个人坐着不寂寞么?梳妆台上,有一本小书,原是方四少爷遗下的,昨夜我因睡不着,找出来看看,只看得两三页,无奈书中有许多字认得我,我却认不得他,因此看不下去。你字眼比我通些,闲着没事,如不看他一回,少停讲给我听听,倒是一举两得,而且很有趣味的。”说时带着睡态,话才讲完,已沉沉睡着了。媚月阁见了,颇觉好笑。看梳妆台上,果有一本书,拿过一看,原来是本《今古奇观》。媚月阁识字虽然不多,但这种小书,却还看得下。因唤阿宝倒了杯热茶,自己点一枝烟香吸了,靠在沙发上开卷观看,见第一节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,暗说这桩故事,我曾在戏文上见过,书中究竟怎样,倒不可不看他一看,随即从头看去。看到后来,颇替杜十娘不平。心想世间男子,负心的最多。杜十娘才智有余,目力不足,以致身死财奴之手,岂不可惜。看罢这回书,心中十分气恼,便丢开书不看,闭着眼睛,默想多时觉得自己身世,很有些和杜十娘相仿,虽然老爷待我还好,不过杜十娘所有珍宝,都是暗藏的,自己所有首饰银钱,都是明亮的,老爷现今待我好,焉知不是看重我银钱上头。试想他若一心爱我,就不致再与魏姨太太有染了。照此看来,我方才说杜十娘目力不足,自己的眼光,也未必好了多少。想到这里,一阵心酸,不觉流下泪来。正是:未防独自伤心处,却堕他人巧计中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三十三回遇事生风奸谋百出拖人落水妙计连环
贾少奶一觉醒来,见媚月阁呆坐在沙发上,两眼望着天花板出神,便道:“老二你那本书看完了没有?”媚月阁不答。贾少奶揭被坐起,伸手将媚月阁推了一推道:“你呆想什么?”媚月阁道:“我想杜十娘这人,不知是真有的呢?或是做书人假造出来的?”贾少奶道:“自然是真的,你不曾见过戏台上做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段故事吗!倘不是真的,怎会做到戏文上去。这桩事令人怪可惨的,也是妓女要紧从良,嫁着良心汉子的结果,你提他则甚?”媚月阁道:“适才我见《今古奇观》上也有这段故事,故而偶然问问。”贾少奶道:“你为何不丢了这段看别段呢?这回书看了,很令人生气,我忘却告诉你了。”说着高唤阿宝打脸水,自己披衣起身。一面问媚月阁:“刚才说什么魏家的骚货,我因贪睡没问你明白,莫非魏姨太太又到你家来了么?”媚月阁道:“来却没来,不过我防她要来,预先躲到你这里来了。”
贾少奶道:“那何苦呢!常言邪不胜正。你是正的,她究竟是邪的,你何必反去怕她!换了我,遇着这种事,要说拉破面皮的话,就把他们一对奸夫淫妇的丑态给闹穿了,看他们还有甚面目再干这个勾当。如要保全两方面颜面的话,我也不怕你笑我说疯话,我就老老实实,自己也去轧一个头,彼此各显神通,也犯不着一个人心中纳闷。”媚月阁不语。贾少奶洗罢面,漱过口,看自鸣钟已交三点半,忙命阿宝快教王妈烧饭,我肚子饿慌了。口内说着又开橱拿出一匣外国饼干,问媚月阁吃不吃?媚月阁道:“你自己用罢,我方才吃的饭还没消化呢。”
贾少奶道:“怎么十二点钟吃的饭,到此时还不消化?大约为着你胸中气恼的缘故,快看破些罢,万不可再纳闷了,世上惟有烦恼最容易伤人。就是你家老爷喜欢花花絮絮,也是男人家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