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的事,你能抵制的便该设法抵制他,如不能抵制,也只可自己委屈些,但切不可放在心上。倘若闷坏了身子,可大大的不上算呢。”媚月阁笑道:“我又不生什么气,你别再弄错咧。适才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?怎的一会儿又精神勃发了?”贾少奶笑道:“说也奇怪,我自己也很不明白。当你到这里来的时候,我觉身子好似疯瘫一般,一动也不能动,不知怎的一觉睡醒后,身子也活动了,肚子也饿了,病也没有了,你道奇怪不奇怪呢。”媚月阁微笑道:“有甚奇怪,你昨夜……”贾少奶不等她说完,便接口道:“这句话用不着,我家少爷昨天早上已动身去了,是你知道的还有什么……”
媚月阁一笑,贾少奶不敢同她多说,自己揭开饼干匣一气吃了十来片,因没和茶吃,喉间颇觉干燥,见梳头台上,还有媚月阁剩下的半杯茶,拿来呷了一口,到得口中,才知是冷的,意欲吐去,又因媚月阁方才说的话,有些儿尬尴,这一来岂不被她更瞧出破绽,只得假意咳嗽一声,把满口的茶呛了一地。媚月阁见她含茶在口,不即咽下,已觉有异。又见她咳嗽之时,先弯腰曲背,似乎怕茶呛出来糟了衣服的一搬,心知她怕吃冷茶,故而假作咳嗽,以便吐出。但她既要吐茶,又何不吐得正大光明些,却装出这般模样,此中未免可疑。讲到媚月阁因人虽然粗率,究竟是堂子出身,粗率时固然粗率,精细处却比常人更精细几分。她想起初见贾少奶时,面色很为难看,以及现在举止失措,两两对照起来,心知她一定有个说不出的蹊跷在内。虽然不便明言,但也不能不给她些儿口风,好教她知道我不是木人儿。因道:“阿哟,你怎的平空呛起来了?莫不是茶太冷了么?你也太粗心了,要喝茶怎不试试冷热。你方才不是说不舒服吗?此时如何喝得冷茶,快叫阿宝倒热的来呢。”说罢,高声唤阿宝,快些倒一杯热茶来,给你少奶奶吃。
贾少奶做贼心虚,听她话里有因,不觉面红耳赤,忙道:“老二,莫说笑话,冷茶原没妨碍。我因喉痒,才咳嗽的。”说时又连连咳了几声,以掩痕迹。心中自忖:媚月阁说的话句句都有棱角,莫非我这里的事,已被她出了,这却不可不防。她的嘴又最喜瞎嚼,若在此时被她知道了,定要闹得人人皆知,非早些设法堵住她的口不可。自己预定的计策,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够撺掇得上的。幸她此时的心,已被我说话挑动,看来不能不用速成的法儿,早些拉她去上马,不过这一来太便宜了裘天敏那厮,不费吹灰之力,现现成成享受这一个美人儿。但我也为着自己的事情危急,顾不得这许多,只可造化这拆白党了。想罢并不作声,呷了几口热茶,王妈开进饭来。贾少奶硬拖媚月阁陪她用饭,媚月阁因已吃过,此时只吃了几口,便停箸不用。贾少奶却连吃三大碗,一边吃着,一边和媚月阁谈论昨夜看的新戏,渐渐说到天敏身上。贾少奶极口称赞天敏人材漂亮,技艺超群,又说天敏这人不但在戏台上温文儒雅,就是下台时也旖旎风流,举止仿佛是大家公子,而且对于妇女,又极会体贴。听说他的性格,也和妇女相似,故能投人所好,宛转如意,一班和他相识的妇女,都当他活宝似的,一步也不肯放松。说罢,饭也吃完,
贾少奶抹了嘴,又告诉媚月阁,魏公馆姨太太素来很不规矩,你到此未久,我和她前后同住多时,故她一举一动,无不在我眼内。文锦为人最是糊涂,自己终日花天酒地,丢他姨太太一个人在家,东姘西搭,每天前门进后门出的人也不计其数。几月前文锦的族弟魏沛芝,由湖北来申,耽搁在文锦家中,这位姨太太不知如何,与他有了首尾。那天文锦回家,刚值沛芝赤身露体睡在文锦床上,幸而姨太太没有陪他睡着,便问沛芝因何不穿小衣,沛芝回说湖北来时,只带得两条裤子,一条洗了,一条穿在身上,适才大解不慎,裤上着了秽迹,不能再穿,故脱下交给嫂子拿去洗了。早洗的一条又不曾干,自己没裤子穿,不能下楼见人,只得借大哥床上睡一会儿,待那一条裤子干了再穿。文锦听了,哈哈大笑,说沛芝真是个浑人,怎不教你嫂子拿我的裤子给你更换呢。又抱怨姨太太说:“你怎么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。二老爷没裤子穿,就该把我的裤子给他穿。却教他赤身露体的等着,好不难看。”姨太太嘟着嘴道:“你的裤子给二老爷穿太大了,不成模样。”文锦更笑不可仰道:“裤子大了不成模样,如今出着屁股倒成了模样么?”
其实沛芝的裤子,还干干净净的在席底下藏着呢。文锦毫不疑心他姨太太有甚么事,倒是沛芝自觉无颜,匆匆逃回湖北去了。这都是梳头娘姨过来说的。如今沛芝才走,姨太太又与你家老爷来往,她倒常常不脱空,只可怜你只得一个男人,还被她分了半个去,岂不可恼。”媚月阁听了,咬牙切齿,恨恨不已。贾少奶道:“你也不必气恼,气恼伤身,苦的是自己。刚才我已劝你多次,须知为人在世,原不过和做梦一般,最好的法子是得过且过,自己寻寻快乐。世上男人的性格最贱,你越待他必恭必敬,他越当你是个滥好人,处处欺你。你若吞声忍气,处处退让,他一定还要得步进步,格外将你磨折。所以女人务必要冒过男子的头,才能教他知道利害。不过你我二人,素来都是和善惯的,万万下不落这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