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语。列位,你道他二人因何无端寻访一个乞丐?自然又存着一种阴谋诡计,做书的一开场就给闷葫芦列位猜,教看官们纳闷,未免说不过去,故此只可借晰翁先生沉吟不语的当儿,叙一个明白。原来晰子家住宅,乃是祖遗之产,地基并不方正,和一柄曲尺相似,大门口极狭小,里面却又很阔的,遇着婚丧等事,车轿出入,十分不便。晰子之父,本是一个寒儒,虽明知不便,也无能为力,只可敷衍过去。传到晰翁手内,他素有大志,久欲光宗耀祖,改造门庭,无奈平日与他令尊犯着一般心病,直到现在,才时来运来,发了一注横财,意欲将住宅翻造,以了宿愿。不过他这曲尺头的大门,任你翻造,也开拓不出,除非将隔壁那块地一并收买过来,才能造成一个正式门口。隔壁的地主姓梅,也是祖传产业,小小两间平房,母子二人住在一起。儿子年已三十余岁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腹中只有四书五经,读得烂熟,两个肩膀找一张嘴,百无所长,只能在家招几个小孩子教读度日。他母亲差不多已有六十左右年纪,还天天戴着一副老光眼镜,做些针黹,以补家用,处境虽极困苦。幸有祖传几椽矮屋,足蔽风雨,不必另费房租,开消只须日用一项。更兼他母子二人,十分俭朴,布衣淡饭,自得其乐,所以不盈不绌,年年如此,反比一班来千去万,偶然周转不灵,急得比死还难受的适意多多。晰子因要买他这块地,不惜以会长之尊,亲自折节下顾这姓梅的家中,与他商议。不意姓梅的读书人,有股腐气。一闻此言,把脑袋摇个不住,说:“这这这个如何使得。先人基业,焉能出卖与人,死后何以对祖宗于地下乎!请汪先生免开尊口也。”
可他老母在旁听了,也以为自己还亏住着自家房屋,倘然卖了,暂时虽有数百元可得,不过没了住屋,仍不免要租借别家房屋居住,每个月的房租加了上去,数百元能够几年开销,到那时反弄得钱屋两失。况且自己当年,因儿子未娶媳妇,也曾想卖了房子为他成亲,只愁一花房钱,进款就不够开销,所以捺到现在,早若肯卖房子,此时孙子也四五岁了。为的不肯卖房子,故儿子至今,还是光身一人。现在儿子不肯卖,我若答应卖了,如何对他得住,因也极力反对说:“有我这副老骨头在,房屋决不能卖。我儿子也不是败家之子,你休看错了人。况你汪先生也是有基业的人!请你看破些儿,留一点余地,让我们究人在破房子内住住罢。”
晰子讨了这个没趣,回家好不生气,大骂穷鬼可恶。当夜便打算放出占庙产的手段,来占姓梅的房屋。无奈此时已非初光复的时候,姓梅的也比不得和尚,因此汪晰子虽有通天手段,却也无处展布,只可邀了卫运同来家商议。运同也说这件事只能软攻,不可硬做。幸他有个亲戚,与姓梅的至交,遂请了这人向姓梅的情商,也没有结局,反碰了一个钉子。因此惹这亲戚动了火,倒是他替运同想出一个妙法,说姓梅的父亲,还有一个长兄早故,遗腹生下一子,至二十余岁上,因不务正业,时常盗取家中物件,变钱化用,被他母亲告了忤逆,押入改过局,他母亲也因此郁郁致病身亡。这还是多年以前的事。后来此子押满出狱,叔婶不容他进门,以致流落为丐,至今还在人间。梅姓房屋,乃是祖父手中传下来的,此子属于长房嫡支,理该有一半遗产可得,不如弄他出面,请律师向梅姓要求分产,料他那时无钱可分,惟有将房屋变卖公摊,那时房屋便是姓汪的了。晰子大喜,就教运同央这亲戚,在乞丐业中物色此子,以便实行他欺贫凌弱的计划,业已数日。今闻运同回他四处查访,尚无眉目,心中颇为焦急。运同忙道:“晰翁放心。常言道: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姓梅的此时,又不将房屋卖给别人,迟早是你口中之物。虽然一时找那人不着,但一月前还有人见过他,料想不致他往。照我看来,少则十天八天,多则一月半月,包在我身上,给你一个交代,此时也用不着耽甚么心事,有心机情须在找到那人之后再用,那时才有效验,现在只消养精蓄锐,待时而动便了。”
晰子道:“我也没耽心事,只为现在水木作料,市价很贱,我想趁这时候翻造起来,也可省却不少工料钱,所以急于要将这件事办妥,不然我在这里,已住了许多年,为何不急在前头,偏偏急在此时呢。”运同听说,微微一笑。他明知晰子从前两手空空,近年死了个女婿,才得发了几万横财,今听他说得十分冠冕,心中暗暗好笑,但也不便当面点破,只说:“既如此,我回去替你催催前途,加紧寻访就是。”
晰子连连称谢。运同告辞回家,一路思想晰子数年前,与我一般寒酸景况。他有一个女儿,我也有一个女儿,并且还是同年生的,他女儿攀亲时,我女儿早已有了男家,讲家产也是我女婿的比他女婿的多,他好侥幸,他的女婿不多几时便没了父母,带着钜万家资,依靠丈人,后来索性连本身都死了,让晰子不费吹灰之力,只难为他女儿熬苦守节,自己却安享这数万资财,如今居然买地造屋,何等适意。偏偏我那倒运的女婿,非但自己不死,而且父母双全,所有的十馀万家产,也因他父亲营业折本,亏耗殆荆就使现在能步晰子女婿的后尘,不惜牺牲一家性命,造化我丈人,可怜已晚了几年。当年若能和晰子家女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