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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202页

调一个头,我卫运同早已拥资数十万,也不致帮人家跑腿,混几个钱儿过日子了。心中想着,好不恼恨。回到家了,恰值他那亲戚也来找他,在书房中坐待多时。这亲戚姓秦,名咸时,是运同的联襟,而且又是他未婚婿之父,以联襟而兼作亲家。在数年前本是很莫逆的,因咸时那时还开着一爿木行,一家钱庄,手中确有一二十万,只生得一个儿子,名唤铃荪,常随着母亲严氏,到运同家来。严氏见运同的女儿翠姐,生得玉雪可爱,戏对他妹子说:“把你家翠儿给了我家铃儿罢。”
他妹子笑答道:“只恐高攀不上。”这原是一句戏言,不意运同在旁听出了意思,心想咸时富有资财,所生一子,我虽和他连襟,名目上固然是个亲戚,但究竟在妻属一面,我沾不着他什么光,若能将女儿配给他儿子,那时就变作儿女亲家,常言生女有半子之靠,我将来搅不过去时,便可向他设法,料他因儿女亲家分上,不能将我待亏到那里去。自己有了成见,随即亲口和咸时提议亲事,推说是尊夫人与贱内的意见。咸时素日也很欢喜翠姐,生得眉清目秀,智慧过人,觉得有媳如此,也算不辜负了儿子,况且亲上加亲,更是一桩美事。虽然运同是个寒士,但自己家私富有,不比一班败落乡绅,外强中干,娶媳妇一定要拣有钱有妆奁的。至于小姐素行的好歹,可以不必过问。及至娶到家来,妆奁固然厚了,无奈这位小姐生长豪门,眼孔太大,骄纵成性,挥霍已惯,见夫家远不如母家,初则微言讥讽,继则凌辱丈夫。男家因惧她娘家财势,又希望她将来肯出妆奁,给丈夫重振门庭,处处隐忍不言,逐把女的纵容得气焰熏天,不可一世,随心所欲,挥霍无度。到后来不但将妆奁浪费罄尽,且连夫家的产业也被她败得精光。这都是贪图妆奁的坏处,所以我只求娶一个贤慧些的媳妇,妆奁二字,也不在心上。当日回家对严氏商议,严氏亦有同情。
回音给了运同,运同欢喜非常,急急请出媒人纳彩行聘。这还是十年前事。两家定了亲事,往来更密。铃荪和翠姐两小无猜,但他二人的小心坎中,已知是未来的夫妇,却也亲热异常,男贪女爱。铃荪得了钱,常买些糖果带往卫家与翠姐同吃。两家父母,并不禁阻。不意咸时为人虽然豁达,无奈时运不济。自儿子攀亲之后,连年木行亏本,钱庄虽是桩极稳当的交易,因放账吃了几处倒账,又被经手的昧心,私挪客账,暗下做金子生意,大蚀其本,逃之夭夭。一班债主,都找他东家说话。咸时不得不破产以偿,可怜一个家财数十万的富翁,既不嫖赌,又不荒唐,只因用人失当,数年之间,弄得贫无立锥。自己幸有朋友照应,荐他在某处米行中管账,每月可得十馀元薪水,家用柴米还嫌不够,那里有钱给儿子念书。只得把铃荪荐在一家外国书坊中学排字,尚未满师,每月只有几块钱的鞋袜费。
运同因咸时破了产,心中反比姓秦的加一倍着急,因他预备的泰山之靠,忽然要靠起他来,心中岂有不急之理,也顾不得什么亲上加亲,渐渐和咸时疏淡了。有时路上相遇,也不过点头而过。遇着运同与体面朋友同在一起,见了咸时,睬也不睬。咸时也很知趣,晓得人穷了,身上便有穷气,若和别人说了话,穷气难免得传染过去,累及别人。因此看见运同,有意远避他些。平时除非运同有事请他前去,不然,也不轻易进他家的门口。惟有铃荪得了闲,却常到卫家去望翠姐。运同的夫人严氏,自幼就欢喜他,此时倒也不因他穷了看他不起,所谓丈母看女婿,越看越有趣。见他来了,依前竭诚款待。就是运同自己,虽不满意于亲家。但对女婿也未改常度,只在背后谈谈秦家近况窘得很,将来女儿过门,如何度日。这虽是代他女儿担忧的话,不意他女儿翠姐,年纪虽只十余岁,却也心地玲珑,工愁善病,晓得男家近况不佳,未婚夫作那排字生涯,进款甚微,要靠此成家立业,着实为难。父亲又十分势利,眼前虽然模模涂涂过去,日后定有一番令人难堪的纠葛。想到自己身世,不免暗暗伤心,渐至面黄饥瘦,饮食少造,手足燥热,干咳无痰。父母还当她感冒风寒,请大夫替她诊治,也不知她患的是心病,所投无非是祛风去邪之药,那里有甚效验。在咸时一方面,还指望积几百块钱,早日替他儿子完姻,了却一重心愿。无如有钱的时候,花费几百块钱,十分容易,到没钱的时候,要积他几百块钱起来,可就百倍之难。偶然积了近百块钱,拦腰里岔出一桩急用来,又散得精光。天厄穷人,往往如此。所以咸时没这迎亲的资本,不敢向运同谈及迎娶。看看两小的年纪,已长成了,心中急杀没用。
这回恰因运同为汪晰子办那梅姓的房屋之事,知道咸时与梅姓世交,便托他去做说客,未得成功。咸时想趁此机会,替运同出些力,感动他发出一条恻隐之心,不要聘礼,让他儿女成亲,也是一桩美事,因此不惜忍心害理,帮他生出这节外生枝的恶主意,运同就托他寻访那姓梅的乞丐堂兄。这天运同回来,见咸时已在书房中等他,知道为着梅姓之事,来给回音。忙问这人寻到了没有?咸时笑道:“叨天之福,今儿竟被我找到了。往日有人告诉我在城隍庙中遇见过他,所以我天天在城里寻找。岂知他已搬到租界上去了,今儿事有凑巧,我们店中由徐州府装来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