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,或者当我告诉你别家的事情,与你们不相干的。便在你家邵氏嫂嫂跟前,也不能露口,你可能答应我吗?”李氏道:“我答应了,你说罢。”
张妈又回头看了一看,把坐椅移近李氏跟前,低声道:“你可记得当日在钱家时,我同你说起钱家少爷要纳妾的话吗?那时还是我们臆测之辞,不料目今竟要实行了。昨儿他差人叫了我去,亲自托我这件事,命我为他物色一个良家女子,年纪约在二十左右,相貌不在乎美丑,只要人品贤慧,便能合意。我本有一个外甥女儿,住在苏州,年纪才只十八岁,品貌还过得去,讲到性格,真是再好也没有。合村的人,没一个不称她大贤大慧。还有做活一层,更是无所不知,无所不晓。粗自洗衣上灶,细至描龙绣凤,件件来得。当时我要为她成全了这头亲事,后来忽然想起你家。”说到这里,又探头四下观看,见没人在旁,才接下去道:“你家这位嫂嫂,今年年纪尚青,可惜丧了丈夫,守节固然是女子大义,然而也要审时度势,或资财可守,或后顾无忧,才可抱着一片冰心,去到那节妇祠中占一席地位。若仗着一腔血气,贸然从事,待到日暮途穷,后悔何及。即以目前而论,你也是一把年纪了,府上的根底,我虽然不能仔细,然而寻常经纪人家,谁积着多少银子。目下米珠薪桂,一天天的开销,却是少不得的。讲到手指头上的进款,那能抵当得住,常言说得好:宁未雨而绸缪,毋临渴而掘井。且孀妇再醮,并不是不体面的事。所以我斗胆说一句荒唐的话儿,不如把嫂嫂许给了他家的少爷,一则两下都晓得脾气,免却猜疑;二则钱氏一家,都与嫂嫂相投,若做了他家的如夫人,一定上下融洽,岂不更为得所。到了那时,你老人家也不愁没个安身之处了。愚见如此,未知你的意下如何?”
李氏听了半晌无言。张妈又道:“并非我劝你逼媳妇改节,须知世间妇女,守节的很多,得建坊入祠的,能有几个,先要有财有势,然后地方上官绅才肯殷勤旌表。若是贫家妇女,纵令苦节终身,更有谁来睬你。试到贞节祠中一看,其中木主,大都出自绅富之家,难道富贵人家妇女都知道守节,贫苦人家妇女便不知守节。我佣食半生,也不知踏过了几多人家门限,觉得富贵之家,每多骄奢淫佚,反不如贫家夫妇,两口儿劳心劳力,厮守得十分恩爱,一旦琴亡镜破,若非十二分过不了日子,也未必肯朝秦暮楚,因何被旌的寥寥无几?可知财势二字,确是大有作用。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上了些年纪,难道还看不透么?”
李氏踌躇道:“这事我却不能作主。她的脾气,你是知道的,不得法便要寻死觅活,我除了她,已无第二人可靠了,所以万不能同她说这话,还是你自去问她,她若应允了,我便由她。她若不答应,我也不能强她。”张妈听说,心中暗喜便道:“如此我问嫂嫂去。”说着径走向邵氏这边。那时邵氏正靠在沙发椅上眼看着床横头一扇小门,呆呆发愣,见张妈过来,慌忙赔笑让坐。张妈笑向邵氏道:“恭喜嫂嫂,贺喜嫂嫂。”邵氏听了,脸一红道:“你醉了吗?什么喜不喜呢?”
张妈笑嘻嘻的挨在邵氏坐的那张椅上坐了,一手搭在邵氏肩头,附耳低低捣了半天鬼。邵氏听毕,忸怩道:“这事羞答答的,教人怎生开口,你还是去问老的,我本是她家人,她说甚么,我决不违抗便了。”张妈笑道:“你偏要这般说,老的正在听你的回音呢!你能应允了,她决不致生什么枝节的。”邵氏道:“既如此,我还要请你去通知他一声,他可能答应我两件事。他若答应了,我也答应,他若不能答应,我们还是自回家去。第一件,我家这位婆婆,便和我自己母亲一般,我若跟了他,他须要当她老人家丈母般看待,养老送终之礼,不能亏缺,而且还不能将我同她老人家分开两起,一则我可以亲自侍奉于她,二则免她孤苦零仃,受人欺侮,第二件,我跟他之后,若教我回到旧宅中去,却万万不能,须要另租房屋,给我居住,他家旧宅中人,不准到我这边,便是我这边的人,也不到他那边去,以免挑动是非,多生气恼。他若允我的要求,你便来给我回音。否则,你也不必来通知我,我们只作没说这句话儿便了。”
张妈道:“这两件原是正理,钱家少爷一定答应,我此时便去讨他的回话。”因即辞别邵氏,见了李氏,便说邵氏业已应允,又把两件要求大略讲了一遍,李氏别无他说,只念阿弥陀佛。难得她还有良心,又想起自己儿子,不觉流下泪来。张妈劝慰一番,出院到药房中,寻见如海。如海见了她,忙引她到一间秘密谈话室中,闭上门问她大事如何?张妈便把自己和李氏所说的话重叙一遍,如海拍手称妙。张妈又把邵氏的两项要求说了,如海笑道:“我早知道咧,你去回复她,说我件件从命。”又在怀中掏出一卷钞票,塞在张妈手中道:“这五十块钱钞票,是谢你的小意思儿,请你收了。”
张妈道谢出来,重复到行仁医院,向邵氏说知,才欢天喜地的自回城去。次日一早,如海便赶到院内,见了李氏,妈天妈地的叫得十分亲热,李氏反有些不好意思。邵氏见了他,更含羞带愧,脉脉低头。过了几天,李氏腿伤痊愈,如海已在火车站附近华兴坊租了一所两上两下的石库门住宅,带着邵氏,同去看了一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