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若能再得五万金,便可将这窟窿补足,只消调查手续完毕,仍旧可以划出来归还的,所急在此一时。本来还可向魏文锦商量,恰值文锦已动身往湖北,兴办实业,存款都已提清。倪俊人又是个空心老官,名气虽好,银子却没得盈余。一处处的小公馆,开消浩大,亏他还在马上,不致左支右绌。其余诸人,光景更为不如。想来想去,惟有你琢渠兄,连年蒸蒸日上,正青云得意之秋,可否相助兄弟一臂,此恩没齿不忘。
琢渠听伯宣要借他五万金,暗想你倒不错,估准我家私来的,却没再说多些。但自己钻营了十多年工夫,好容易今年方挣起这五万金家私,焉肯轻易授人。况他虽然说暂时填亏空,调查完毕,便可划还。但此时北京既已疑心了他,调查之后,焉知能再让他联任与否?设或就此撒了差,这票填款岂不完全落空了么!照此情形,莫说五万,就是五千五百,我也不能借与他,担这空头风险,因即婉言回绝,说:“伯翁有所不知,兄弟失就多年,依人为活,何尝有银子积存。外面虽然盛传兄弟怎样怎样的得利,其实都是耳食附会之谈,捕风捉影,何足深信。试想兄弟既无资本,就跟他们逢场作戏,也不过分润一二红利而已,况上海的局面,远不敌北京万一,则全台面的输赢,能有几何。我从旁分红,更不必说了。伯翁是明白人,幸勿轻信外间的流言,兄弟哪有力量,帮助足下,这件事务请你另行设法为是。伯宣听他推却,不能用强,也只可失意而去。但这五万金为数非细,一时何从弥补,料想查出之后,也不免管押迫缴。与其坍台于将来,不如自了于现在。短见既萌,那一夜他竟暗服一瓶安眠药水毕命。这消息登出报上,琢渠见了,晓得是自己那天没肯借银子的祸根,不然就不致有这件事了。因此五内不安,忽忽若有所失,时常咄咄书空,说虽非我杀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。少奶奶笑他发痴,他也置之不顾。
有一天,他被几个朋友邀出去坐汽车,回来经过白克路转角一带坟墓之处,其时已在深夜。琢渠斗觉一阵寒风吹来,毛发俱竖,周身起粟,不觉失声叫道:“阿哟!”同车的见他面色陡变,嘴唇泛白,身子索落落抖个不住,心知必有缘故,慌忙送他回转公馆。贾少奶正在别处玩耍,得信赶回家来,琢渠已手足如冰,不能言语。贾少奶平日虽足智多谋,到此时候,见此情形,也惟有啕嚎痛哭,无计可施。还是王妈有主意,说:“少奶奶哭也徒然,我看少爷或者是中风不语,最好马上请个外国医生看看,或有救星。”
贾少奶被她一句话提醒,立刻打发车夫去请德国医生来,打了两针,并无效验。又连请两个中国医生,也因他脉息已无,诊不出是何病症,彼此都束手无策,教他们另请高明。贾少奶急得对着琢渠,小足乱顿,说:“你究竟怎样起的病,为何永远不开口呢?”
但琢渠只顾两眼直视着她,一语不发。贾少奶摸摸他手脚虽冷,心头还在发跳,知他并未真死。但眼看他这般模样,无从下手施救怎不心中痛苦。连王妈、阿宝,都陪着哭得同泪人儿相似。闹了一夜,到黎明时候,琢渠竟连一句话也不曾嘱咐少奶奶,就此撤手归去。贾少奶奶当时,固然哭得死去活来,毁容尽哀,但过了两天,觉得自己孤身一人,并无儿女,若为琢渠守节,非但毫无后望,而且太没来由。幸亏琢渠死在现在,还有五万余金遗产。若在去年此时死了,牢钱一个没有,我也要另谋生路的。此刻虽有了钱,我决不能死守着他,误了自己的前程。好在我年纪说老不老,还可混得几年。况我有钱在手,出去也不必依人成事,尽可从容不迫的,放大了眼光,择人而事。照琢渠这样人,外间多得很。女人有了银子,何患无郎。别人说琢渠今年赢这许多钱,交的死运,我看也许是我的运气来了呢。她主意打定,也不同别人商量,把家中所有东西,卖的卖,当的当,都变了现钱。又把家中一班底下人,歇得精光,自己带了些细软,一个人出门,不知所往。有人猜她往北京仍操旧业去了,但也未能证实。不过贾姓一份人家,就此消灭。琢渠遗榇停在会馆中,也没人过问,日后免不得要公众为之料理了。讲琢渠生平专以赌色诱人,从中取利,结局如此,可见天道报施之公,惜乎世人蝇营狗苟,孜孜为利,只图到手快活,却不道冥冥中更有人为之翻覆呢。当时阿宝讲完,金阿姐亦为之叹息,说:“赌场中从此又弱一员健将了。”
她们说话时候,恰值对面包厢内,有个矮胖妇人,同着两三个打扮得妖模怪样的女子,同来看戏。阿宝见了,便指给金阿姐观看,说:“你可认得此人?”金阿姐望过去,说:“怎不认得,这是开台基的白大块头。”阿宝说:“此人可恶得很,她姘着个有名画师老黑,我新主子叶公馆的少爷,很嗜画画她晓得了,便拿老黑的画,上门求售,说因为老黑近来不给她开消,所以拿他的画出来卖钱。我家少爷以为他是老黑的姘妇,她手里出来的东西,谅不致误,故而一并拿重价收下。岂知后来给识家一看,没一张真的,你道可恶不可恶呢!”
金阿姐笑道:“这是你们少爷太粗心之过了,本来这种人,哪能相信。”前座叶少奶听他们谈论,回头问:“你们可是讲那白大块头的事么?”阿宝笑说:“是的。”叶少奶道:“她还有开台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