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瞪口呆。放了电灯,瘫化在席子上,心想:张全这东西可恶,他明知道我是为这个才请下女,他既有文子那样的美人相好,为什么还要夺我的下女?不是有意与我为难吗?这下女也不是东西,太不要脸,怎的敢明日张胆的和人整夜的歇宿。等我咳声嗽,看他们怎样。
便高声咳起嗽来。咳了一会,静听没有动作。心想:他们必是睡着了。复爬起来,故意放重脚步,走到厕屋,撒了泡尿。推开板门,看看夜色。但见烟雾迷离,夜沉如死。更夫敲木铎的声音,也如病夫手软,断续不成节奏。朱继霖好不凄凉。意懒心灰的关上板门。听隔壁房里还没有动作,复重重的走到厨房里,放开自来水管,冲得水槽一片声响。朱继霖洗了会手,又咳了两声嗽,闭了水管,回到房内,轻轻走到张全房门口。闭着一只眼睛就门缝里张看。电灯也熄了,黑漆漆的,看不出什么来。便侧着耳朵就门缝听,也听不出声息,只是舍不得走开。
更听了一会,里面已低声说起话来,但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。
朱继霖听得忿火中烧,赌气不听了,回到房里想主意摆布他两个人。想了一会,自以为想着了,仍旧睡了下来,伸了个懒腰,打了个呵欠,翻了一个转身,装出个梦里模糊的声音,叫着下女的名呼道:“还有茶没有?”叫了两声不见答应,一蹶劣又爬起来,将张全的房门推开问道:“老张,你房里有茶没有?”张全忍住笑道:“没有了。”下女忽抢着道:“还有一壶在厨房里。”朱继霖见下女居然说话,倒吓了一跳,没奈何只得开门回身便走,心中恨不得将两人一口吃了。复睡了想主意,想来想去,哪里想得出主意来呢!想不到几十分钟,张全和下女已一递一声的打起鼾来。朱继霖无奈,睡又睡不着,只得拿着书来消遣。他的书,不是遇了这种机会,也就很难得邀的青盼。朱继霖素来瞧书不起,此时勉强与它周旋,终觉得格格不入。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翻了几页,倒在书里面发现了一样宝贝。
这宝贝不是别的,乃是些瞌睡虫。朱继霖得了这东西,立刻不知人事,昏昏沉沉径到十点多钟,才被下女唤醒。朱继霖见是下女来唤,哪里有好气,便厉声叱道:“还不给我滚开些!在这里献什么假殷勤。你伺候张先生一个人够了!”说完,气忿忿扭转身朝里睡了。下女讨了个没趣,不敢出声,自回厨房去了。
张全一个人在房里听了好笑,也不理他,教下女陪着吃了饭,坐电车到御茶ノ水桥下车。走到胡庄家里,姜清上课去了。
刘越石一早去访黄文汉,没有回来。罗福已搬到四谷去了。只有胡庄和张裕川在家里。彼此时常见面的人,没有什么客气,闲谈了一会,张全邀胡庄去看罗福。胡庄笑道:“那罗呆子,也未免太呆得不成话,我说件笑话你听。昨日他跑到这里,正遇着我和小姜几个人坐着谈故事。他听了一会,忽插嘴道:‘有一种海兽凶极了,你们知道么?’我们以为他在那书上看了什么极凶的海兽,都问他叫什么名字。他记了半晌,你道他说出什么来?”张全笑道:“不知道,他说什么?”胡庄笑道:“他说叫巡洋舰。”张全怔了半晌道:“这话怎么讲?”胡庄道:“你说他这话怎么讲?他说昨日看报上有什么巡洋舰,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恰好他有个同乡来了,他就拿着问。他同乡告诉他,说是海兽,并说这海兽是极凶狠的。他就认以为真,拿着四处说,以显他的博识,你看好笑不好笑?”张全听了大笑起来。胡庄换了衣服,同张全出来,坐电车到罗福家里。胡庄来过一次,房主人认识他,知不必通报,即让二人上楼。胡庄一边上楼,一边叫呆子。罗福跑到楼梯口,胡庄见他神色仓皇,知道有原故。恐蠢人心性仄,便努努嘴,表示已经知道的意思。罗福忸怩说道:“我来了个女客。”张全生性较胡庄轻薄,便大笑说道:“看不出呆子长进了,居然有女客来往。”
罗福见张全来了,更红了脸。胡庄等张全近身,捏了一把。张全知道,便也敛容正色,悄悄问罗福道:“若不便见面,我们且在底下坐坐不妨事。”胡庄也道甚好。于是复下楼来,罗福也要跟着下来。胡庄忙止住道:“你不用管我们,房主人认识我,我自去和他借房坐。”罗福真个不下楼。胡庄和张全到楼下,找着房主人闲谈。不一会,罗福已送了女客,唤胡、庄二人上楼。二人见罗福有愧色,也不问女客是谁。张全见房中摆子许多的日本糖果,拈着便吃,故意咂得嘴一片响,连说这糖果有味。胡庄也拈了点吃,道:“要在呆子家里吃果子,也不容易。”罗福从皮夹里掏了两角钱出来,道:“你们要吃,我再叫人去买来。”胡庄丢了手中的果子笑道:“谁爱吃你的果子?我且问你,你昨日说,看见一个中国人在三省堂偷书,被警察拿去了。我当时因你东一句西一句的没留心听,到底是个什么人?怎的会被警察拿着哩?”罗福道:“我看那中国人真是倒霉,什么东西不好偷,他偏要去偷书。书偷了值得什么?若是我想偷东西,我就要去东明馆劝业场,或者九段劝业场。那两边摆满了东西,人来人去的随手拈一两件,哪个知道?我看那个人,有些呆头呆脑的,难怪他被人拿住。”胡庄笑道:“你这呆子,还说人家呆头呆脑。我又不是问你做贼的法子,你说这一大堆的话干什么?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