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守也无心赴席,夫妇二人终日同女儿女婿踌蹰不舍。又迁延了几日,已是十二月了。此时,秋蟾小姐已做过满月。袁太守只得要起身,看了本月初十日是登程吉日。
头两日驴轿夫马俱已齐备。初十日巳刻起马。蒋青岩和秋蟾小姐直送到三十里外方才洒泪而别。
不说袁太守进京。再表蒋青岩和秋蟾小姐转回到院中,随即雇了一只座船,行了十余日到了杭州。领秋蟾小姐到家中拜过家庙,因恐柔玉小姐和碧烟等悬望,刻不停留,带了几房家人媳妇,随即同秋蟾小姐起身往苎萝山去。行不数日,到了山中。
先行打发伴云和院子前去报知华刺史夫妇和柔玉小姐,随后缓缓来到华家。秋蟾小姐先拜过华刺史夫妇。次后与柔玉小姐及碧烟二人见礼,从此就分了次序:柔玉小姐第一,秋蟾小姐次之,碧烟又次之。见礼已毕,才是掌珠、步莲二位小姐过来,和秋蟾小姐行宾主之礼。
此时,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久已转回山中来了,都在外面与蒋青岩叙寒温、道恭喜。华刺史吩咐厨下备办喜筵,内外欢饮。
柔玉小姐在席间灯下,细看秋蟾小姐生得容貌超群,一向知她的才学,常时在家同碧烟、韩香两人谈说;碧烟和韩香也巴不得与秋蟾小姐相会,今日见了,大慰怀想。这秋蟾小姐见柔玉小姐姊妹及碧烟的姿色,自愧不如,也知柔玉小姐姊妹和碧烟都是女中才子,心中甚是欣羡。当夜酒散,吩咐家人媳妇替韩香将床帐箱笼移到楼下房中安置,让右边房与秋蟾小姐。
这日,蒋青岩少不得在柔玉小姐房中歇宿,两人叙旧。正是新婚不如远归,两人尽合卺之礼。次夜,轮到碧烟,蒋生真个应接不暇。
次日,秋蟾小姐看见韩香举止与婢子不同,细问柔玉小姐,方知韩香也是蒋青岩要收做小妾的。当日,也与韩香叙过大小之礼,果然,半月后,蒋青岩又收韩香做了第四。
从此,柔玉、秋蟾二位小姐和碧烟、韩香大小四人,就如一母所生的一般,同心合气,共事蒋青岩,彼此绝无一毫嫌隙。
蒋青岩也有大有小,绝不厚此薄彼。那秋蟾小姐感柔玉小姐待她情厚,她也十分敬重华刺史和华夫人,如同自己的父母一样;和掌珠、步莲二位小姐也往来得甚亲密。华刺史夫妇见秋蟾小姐有才有德,甚是爱她,视如己女,蒋青岩夫妇妻妾五人,时到花前月下,互相唱和,汇成卷帙,有诗一首,羡蒋青岩的快乐。诗曰:
名花簇拥玉堂人,月白花香笑语亲。
夫妇齐眉吟郢雪,小星携手赋阳春。
千秋想象谁能及,绝代风云孰与伦。
天上也应无此乐,蒋生端自有良因。
蒋青岩本来无意功名,不得已中了状元,于今受着这般快乐,一发把功名二字看做糟糠。又且见自观和尚遗训,教他“勿忘初志”,也是不要他做官的意思。因此,决意不仕。终日除了闺中之乐,便与华刺史、张澄江、顾跃仙三人究论古今,或寻幽觅胜,恍如世外神仙。张、顾二人也觉功名无味,便和蒋青岩订了同隐之盟。
一日,庭前腊梅盛开,华刺史备了酒席,约三个女婿同赏。
正饮酒间,门上人来传道 :“门外有一个老翁,道他从京中来 访老爷和三位姑老爷。”蒋青岩道 :“一定是李半仙来了。” 华刺史和张澄江、顾跃仙一齐都道 :“料必是他。”翁婿四人 连忙起身,迎将出来。果然是李半仙。后面跟了两个黄发村童,挑了两个行李,绝不似当年在京的气象。华刺史翁婿四人相见大喜,一齐携手进厅,叙礼看坐,献茶已毕。华刺史同三个女婿先向李半仙谢了一回旧德,又叙了一回间阔,然后,吩咐院子将李半仙的行李送到园中“大士堂”安置。从新换了酒席,替李半仙接风。
饮酒中间,华刺史问道 :“那杨老儿怎肯放先生远来?” 李半仙道 :“老拙与杨公虽是前缘,亦有定数。于今缘数将尽, 老拙一辞再辞,他也就见允了。若待缘数已尽之后,令他辞我,便见羞愧了。”华刺史听李半仙这段话,着实敬服。又问及京中近事,李半仙道:“近事一发难问了。那老一辈的文武,虽还有几个,却渐渐都是退时的人了。杨公虽在朝,却又老迈颠倒;其余新得志的那一班文武,都是怕死爱财的,至于那些失节的前朝旧绅,一发无耻丧心。且东宫相貌凶淫,将来定非老成之主。这隋家天下,恐未必久长。”蒋青岩叹道 :“得之易、 失之亦易,自古皆然。只可恨我们一时失脚,堕入污泥之中,悔无及矣。”主客五人说了一回,又饮一回,直至二鼓。李半仙不胜酒力,华刺史叫院子打灯笼同三个女婿亲送李半仙到大士堂内去。这大士堂,是华刺史夫妇求子之所。堂内供的是白衣大士,在花园左角,绝不用一毫雕画粉饰,甚是洁净幽雅。
他翁婿四人直候李半仙睡了,又派四个院子在此轮班上宿服事。
然后,同到厅上。华刺史和三个女婿商议道 :“李半仙到此, 老夫心下甚喜,要替他盖一个茅庵,使他快心终老,以报其德。
我想这山中人迹罕至,比静室还幽僻些,不若竟将那大士堂分作一边,另开一门,让他静养。一切薪水动用都在我家内供应,料也不让寻常庵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