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了,望伯父勿责乃幸。”拜林这一副装腔,倒使得铁山狐疑莫释,以为他与挹香干了甚么大错事:所以这般着急。便道:“贤侄请说不妨。”
拜林道:“小侄本不敢冒昧而陈,实缘再不说明,恐累香弟性命,有关伯父的后裔,故特偕梦仙来与伯父恳情的。”
铁山不悦道:“畜生干了何事,望请直言。”
拜林道:“事虽不大,谅情总可与伯父恳情的。奈香弟性颇固执,意谓我不代陈,彼总心中惆怅。说了或者伯父容情,赏光侄等,他就可安心书馆矣。若说了不允,他有些戆的,说甚么为僧为鬼,情愿取义舍生。伯父试猜一猜,看他究系为着何事?”铁山道:“这畜生的勾当,莫非为花月场中的事么?”拜林道:“知子莫若其父,一些不错。伯父索性猜他一猜,他为甚么要为僧为鬼。”
铁山暗想道:“这畜生心里必为钮爱卿之事。”便道:“畜生作事,瞒得我如聋瞽一般,我虽略为探听,究未深悉,教我那里猜得着。”拜林道:“香弟耽情花柳,小侄初亦不知。后来他自对我说,有一钮爱卿小姐,十分眷恋,是巾帼中罕有之俦。据他说已通鸳牒,未有鸩媒。因娶妻必告父母,是以中心焦灼。小侄也曾劝过他几次,他说舍生取义,视死如归。设若双亲不允,情愿短见亡身。这句话虽是他无意说出,然不测之虞,讵可不防。况痴男呆女,古今来亦复不少。小侄因香弟说得天花乱坠,曾偕他一访其人。见这位爱卿小姐果然端庄流丽,稳重幽姻,绝无青楼习气。为人极伶俐,女红之暇,诗赋是他专门。若与香弟成了伉俪,不愧才子佳人。不知伯父大人意下如何?可许小侄做个现成媒人,成全了这段美事?”
拜林说罢,对梦仙丢个眼色,梦仙道:“林哥之言极是,伯父允了罢。一则赏了小侄辈的薄面,二则使香弟也好安心书馆了。”
铁山听了二人说词,又气又笑,气的是挹香不习上,笑的是千出许多奇事。“若说不允,倘若真有不测,我又是惟此一子,如何是好?”踌躇良久,便道:“承蒙两位贤侄美意,我诚感佩不谖。所恨者畜生作事,瞒得我如聋瞽一般。我却暗探听,早有几分知晓。”
拜林道:“伯父,这倒不好怪他。此原非正大光明之事,本不能自陈于伯父之前。今求伯父看小侄薄面,万勿责他,让他成了这件美事罢。”铁山道:“贤侄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们虽非大族,却是清白传家。若娶水榭花筵之媳,难免旁人讥议,如何,何如?”
拜林道:“伯父勿虑。昔关盼盼亦彭城校书,后从张建封归燕子楼中,传为佳话。况这钮小姐虽偶堕曲院,而其守身如太璞一般,卖文为活,从无苟且之情。自订香弟后,已经两载闭门辞客矣。”
铁山被拜林一番唇枪舌剑,略有回心,便道:“据贤侄的意思,是要老夫答应的了?”拜林见铁山载他身上,连忙道:“并非小侄必要伯父允许,不过这段佳话倒也罕有。且香弟性情固执,恐有意外之虞。”说罢,佯装拭泪。
铁山见拜林如此,心中暗暗称赞他自己出清,日后好不至怪他。复一想,又是他们好意,便说道:“贤侄,我也闻古来痴男怨女,各殉痴情,往往怪父母之不谅。此达者之所以不遏阻也。况承二位美意,老夫自宜应允。但我要畜生努力芸窗,俟入泮后方始容得。倘不撷泮宫芹,教他莫望河洲荇。”
拜林见已允,便偕梦仙立起,深深的四揖,乃道:“既蒙伯父赏光,小侄当竭力以劝香弟用功便了。”遂告辞。
梦仙同至邹宅,挹香见了,急问道:“其事如何?”拜林摇头道:“不成,不成。”挹香道:“为什么不成?”梦仙道:“成的,成的。”挹香道:“究竟成不成?”拜林道:“成与不成,间于两大,你用功就成,你荒功遂不成。”
遂细述一遍。挹香方喜,遂作别回家。铁山见了,自然责罚一番。挹香只要允许,况看爱卿面上,无不唯唯是命。
明日,至留香阁说明后,欲邀邹、姚二人到来饮酒,以作谢媒之举。爱卿称善。于是写了两张名柬,往二处邀请。不一时二人俱至,挹香道:“历蒙二君大力,美事得全。今日聊设一樽,以谢高情万一。”拜林笑道:“这是必须要的。但少几位侑酒人,如何?”挹香道:“前者院中所遇三美,却是你的心爱,我去请来一叙可好?”拜林拍手称妙。挹香即差人往请。顷刻间三美齐来,相见后与爱卿通了名姓,丛谈久之。爱卿邀到园中听涛楼饮酒,七人传杯弄盏,逸兴遄飞。挹香道:“林哥哥,我历遍花筵,可称欢伯了。自曩昔与你同仲英哥访幼卿姐的时节,所识尚鲜,意欲遍访名花,求一佳侣。曾几何时,花围翠绕,已遇三十三美。今日又遇月仙、珠卿、秀娟三位妹妹,已成都是春之数。又蒙爱姐如此情挚,岂非欢伯乎?”
拜林道:“香弟,你可见梦中‘三十六宫春一色,爱卿卿爱最相怜’之句么?”挹香道:“应了却难全信。”拜林道:“何故?”挹香道:“尚有秋兰一人不在其中,倒反多着一人了。”拜林道:“不多。三十六宫春一色,是连秋兰指众美而说,爱姐主人,不在其内。只看末句,岂非超出于众美之外,是个作主之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