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,把这桩事传遍国人,没有个不笑着冯妇的。冯妇到这田地,也悔之无及,不敢出头露面,只是坚闭其门,比当时车马填门、宾朋满座的时节大不相同了。还有谁与你讲话,还有谁与你往来,比那搏虎著名的时节更觉冷静些。设使他为善之后,野人来请搏虎,只是坚执不去,岂不清高,岂不尊贵。天下后世,那个不赞美他是个改邪归正的人。怎么一时错念,重新搏虎,反贻天下后世之讥。不但冯妇一人,大抵人生皆要知止,皆要迁善改过,不可半途而废,自然天下人都来钦服敬羡,后世人亦自规模传诵,倘不以此为是,反要荡简逾闲,其遭讥被谤,不必说了。然则人生行事,岂可轻忽只冯妇一人,可为明鉴矣。诗曰:
识高空物累,志定被芳声。未俗何可语,临风惆怅生。
总评:冯妇是天下没定见之人,徒知与人除害,不知反足害身,其愚人乎?
又评:世上人如冯妇者多矣,使非了凡老子破句点出,则冯妇搏虎,仍旧是个俗物,必如此方婉转有情。
卷四十 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
云淡风轻近午天,傍花随柳过前川。时人不识予心乐,将谓偷闲学少年。
此诗乃宋朝程明道老年自誓的。你说人到老年,志气衰耄,昏昏愤愤,那里还肯把什么道义学问去琢磨。身心或时萌动一个念头,那精神应付不来,也只索罢休了。毕竟要像这样活活泼泼、鸢飞鱼跃的心趣,那里能够。故此程明道:“虽是自警,亦可警世。”当年曹孟德还有几句诗,道是:
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。
这又是曹瞒老年自叹的。你说老年的人,力量不加,时光有限,只得把勋名事业都置之度外了。就是富贵逼人,晚景荣华,争奈心力已疲,把什么去受享他,毕竟要像这样烈烈轰轰、斩钉截铁的景象,那里能够?看来曹孟德虽是自叹,亦以叹世。所以苏东坡曾有诗云:
人老簪花不自羞,花应羞上老人头。
这诗是教老年人自当恬退的意思。邵康节又有两句诗道得好:花见白头人莫笑,白头人见好花多。这诗又是说老年人不可轻薄的。若能像得道学先生的这一种心趣,又要像得奸雄坚忍的这一种景象,两下合将拢来,便是真正圣贤豪杰,任他迟到多少年纪,他也是至老不衰的。如若世人不信,难道不晓得那商末周初的太公么?
商家遗氓,周氏贤臣。海上逸叟,齐国英君。
行年九九,老干逢春。百有二十,桓圭在身。德久称笃,人老愈新。
却说太公姓姜名尚,字子牙,东海上人。先世尝为四岳封国于吕,后来子孙遂从其封,及故亦姓吕。幼时聪明伶俐,百能百会,及至长大,愈加胸藏道德,怀蕴韬钤。只因时运不齐,故此作事都颠倒了。好好一个丰盛家私,不知怎的弄得七零八落。好好一个齐整人材,不知怎的学得东倒西歪。数年之间,却也穷到极干净的田地。就有几个亲戚朋友,也都挪借到了,也都挨光到了,还有甚么好伸缩处。那时,子牙将次有三十岁了,想一想道:“我终日在此恹缠,怎得个出头的日子,到不如撞到他州外府去,或者寻得一个机会,安置这个身子也好。”其时动了这个念头,那里还肯担搁得住,看他这样光景算来还有什么家伙什物掉不下的,还有什么随身行李要收拾的,无过吃的在肚里,穿的在身上,单单走着一个身子便了。出得门来,又想一想道:“漫天遍地,往那个所在去好?想来海上与齐最近,又是都会地面繁华殷富,还是这个去处或可容身。”正是:
不因家业凋零尽,怎肯飘萍到外方。
夜住晓行,不只一日,却早已到齐城了。子牙身边又无货物,又无囊箧,他也不去投客店宿歇。那些客店也不肯留他,一连在市井上闲走了数日。事有凑巧,城中有一富翁,止生一子一女,适因其子新丧,那富翁年老无人帮他支持门户,意欲招个赘婿同家过活。不论家道,只要做人能干。有几个门当户对,曾有议亲,老翁又嫌他自像自意,不服教训,急迫中那里就去寻得称心的出来。那老翁心事不宁,日日在门首闲坐,看见子牙走来走去,全然不像有事的人物,却也生得一表不俗,但不知他肚里才调如何。正踌躇间,子牙恰好又在那里经过,这个也是他的天缘辐辏。老翁就叫住子牙问道:“客官,你为何不时在此行走,有甚贵干?”子牙答道:“我东海上人,因为探亲到此,无处寻觅,只得在街坊上胡乱走走。”老翁想道:“这样人若收留他,倒是死心塌地在这里的,决不寻思再走到别处去。”又把几句话去问他,只见他应对如流,言言中轂。老翁大喜道:“老朽在家甚是寂寞,客官探亲不遇,想无别事,何不移到家下暂住几时?”子牙道:“只是取扰不当。”老翁道:“我家住下,就是一家人了,何必太谦。”当下子牙就在老翁家里作寓。那老翁要把女儿赘他,已有十分意思,又虑终身之事,一些差池反为不美。因此留他过来,看他日常为人如何,行事如何,性格如何。半月之间,件件试过,无一不可。主欢喜了,老翁见他两下俱各快意,就去择一吉日,邻里中请一个年尊的老者来把他当了媒人,自己竟去市上买些香烛纸马之类,等他们好结花烛,又买些肴馔果品,回来安排请媒人,就请两个新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