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道理,我也不知什么道理。编者却知道其中的道理,多分是太夫人和秋香的缘分尽了,这是最后聚会的一宵。到了来宵,便成“伯劳东去燕西飞”,再也不能同睡在一床了,所以心理上起了这不可思议的先知作用,彼此都是恋恋不舍。到了床上,同枕同被而卧,兀自喁喁唧唧了许久方才入梦。
到了来日,便是三月初二日编书的便要提及同来谒相的文祝二人了。他们是三月初一动身的,舟到东亭镇已在黄昏时候。这一夜,不便夤夜登门,只得泊舟在学士桥边歇宿。到了来日,备着名帖,同往太师府中去参相。这一回书名曰“文祝参相”,投帖的不用祝僮,却用文徵明带来的文祥。只为祝僮已到杭州就亲去了,周府大娘娘择定吉期在三月初一日把锦葵嫁与祝僮,乐哉,乐哉,谜僮祝管要做新郎君去了,所以今天却由文徵明的书僮文祥前往投帖。
守门的华府门公王锦,传进名帖。华老恰在金粟山房中调查儿子们的功课,诗文果然进步了,但是呆性依然。说出话来,依旧要惹他老子动怒。王锦上前告禀道:“苏州文祝二解元登门求见相爷。”说时把名帖呈上。华老接取看时,一个帖子上写姻侄文徵明再拜,一个帖子上写晚生祝允明再拜。华老大喜道:“难得难得,二位苏州才子来了!”谕令王锦开着正门相迎,在吉甫堂相见。这吉甫堂便是华氏正厅,为着正德天子曾有谕言:“华鸿山不愧今之尹吉甫。”华老受了这般恩宠,因此便把吉甫二字题作堂名,这便是表示他不忘君恩之意。那时,在书房中伴读的唐寅,听得文祝到来好生欢喜,文徵明关系尚浅,祝枝山是少他不得的。锦囊妙计都在这胡子的腹中。且待老头儿出去会客,我便从备弄中走往门前,打听他们的坐舟,候在船边,待他们下船时,向老祝秘密问计。华老道:“华安,你们苏州才子文祝二解元来了,可惜美中不足,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久已失踪,没有同来。你做了伴读,客来送茶,本不须差遣你了。但是今天又当别论。两解元自恃才高,似乎目空一世,我今天派你去送茶,我教他们试验你的才学,你便可放出本领来,教他们知道做才子的并不希罕。
相府中一名书僮,也可和他们相比。我去了,你随后便送茶来。”唐寅很勉强的答应了一个是字,只为老祝是不好弄的,青衣送茶要惹他一世话柄。华老放下名帖洒一洒衣袖,正待出去会客。大踱道:“文文徵明,号号称,阴阴间秀才,爹去见他,不不要被他拉拉到阴……去。”华老道:“畜生胡说!”二刁道:“老冲不说好说,爹要会客,只要带一个叫化鸡(子)去便好了。”华老道:“什么缘故?”二刁道:“叫化鸡会得捉蛇,洞里赤练蛇要咬人,便好教捉蛇的叫化鸡捉去。”华老道:“一派胡言,正是不可雕的朽木也。”说时便即靴声橐橐到吉甫堂上而去。文祝二人见了华老出来,一个称姻伯大人,一个称老太师,定要按照着后生小子谒相的礼节请华老上坐受谒。华老道:“两位孝廉休得客气,老夫是退归林下的人,不敢受这大礼,还是分宾坐罢。”于是两宾一主各各坐定,照例便须送茶。但是唐寅托着茶盘,欲出不出,只在遮堂门后站着。文祝二人和华老寒喧片时,还不见有香茗饷客,枝山虽然近视,栲栳大的吉甫堂三字,却能看得清楚。他回头向徵明道:“衡山,今天测字先生的话果然灵验。”徵明莫明其妙,也即随声附和道:“果然灵验啊!”华老忙问何故?枝山道:“不瞒老太师说,今天晚生等登门谒相,曾在测字摊上拈着一个字卷。问他可能与贵人相逢,拈的却是一个吉字。测字的道,登门以后,一定和贵人在吉堂上相见。但有一句话,须得注意,休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。老太师,他说话何等灵验?今天得在吉甫堂上谒相,真个应了他的吉堂相见一句话。而且相见以后,又真的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了。”华老仔细一想,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,分明是口干二字,祝枝山说这俏皮话,向我讨茶吃咧!忙喝着华安送茶。唐寅只得应一声“小人来也”,硬着头皮,托着茶盘出来。枝山已取着单照,预备看个彻底。正是:
登龙谒相无非假,调虎离山却是真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四回吉甫堂上相国集贤宾学士桥边枝山授诡计 这“小人来也”四个字何等清脆,祝枝山听出口音,知道唐寅来了。想到陆昭容上门寻仇,为着小唐失踪累我搠尽了霉头,今天须得在小唐身上来报复。唐寅托着茶盘走出,枝山把袖中单照取出向他一照,见他罗帽直身,分明是个僮仆打扮。他便藏起单照,叹了一口气。
他以为解元作仆,带累着朋友无颜。唐寅勉强送茶,但是不愿称他祝大爷,只唤道:“喂,用茶,”枝山道:“什么叫做喂啊?”唐寅道:“喂用茶”。枝山道:“什么叫做喂啊?忽喂忽喂,这般称呼端的少闻。”华老见枝山这般论调,便喝道:“华安你须尊称祝大爷用茶。”唐寅没奈何,只得道了一句祝大用茶,却把爷字吞去。枝山道:“这个贵管家像是个苏州人啊。”华老道:“他果然是苏州人。”枝山道:“老太师要用奴才,切莫用苏州奴才,苏州奴才叫唤客人总是不清不楚,叫人老爷,却叫老鸦。叫人小姐,却称小雀。苏州奴才不是个东西啊。”华老不